顾元溪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顶裹幞头、穿圆领袍衫,长得胡人模样的年轻男子大步走来。他神色不善地望着他这边,脸上充满阴毒杀气。
顾元溪吃惊道:“怎么是你?”
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也是自己来到大唐所遇到的第一个仇人。那人便是安禄山的七儿子——安庆光。
在半个月前,他在自家酒楼闹事,把自己的二哥顾元河打得重伤在家,而自己气愤之下,又直接带人把安庆光打成猪头,也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不过令顾元溪奇怪的是,事后这安庆光竟然像人间蒸发一样,出乎意料的没有报复,害自己提心吊胆了大半个月。
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事情隔了这么久了,自己的二哥身体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而安庆光当时差点被自己打得半身不遂,什么怨气仇恨此时都散的差不多了。
况且顾元溪此时比起最初穿越而来的时候,多多少少已经能够收敛住自己的一些脾气,并不会完全像真正的年轻人那样过分冲动了。
安庆光比起他那个二哥安庆绪,脸上显得有些稚嫩。他双眼发黑没什么精神,一看也就知道是那种常年浑于青楼楚馆的花中老手,多多少少有点酒色缠身的憔悴感。
顾元溪心中鄙夷不已,安禄山十个儿子中,自己如今才见到了两个。早上所见到的那个安庆绪,也就是后来所谓的“大燕皇帝”。此人看起来脾气暴躁,性烈如火,表面类似于胸无城府的那种人,也难怪后来被阴险狡诈的史思明耍的团团转。
但安庆绪虽然性格的缺陷不小,但人家在武艺上的确有两把刷子。此人骑马射箭都属一流,在长安年轻权贵里颇为突出,也算是官二代中的佼佼者。
而这个安庆光,以他半个月的言行举止来看,无疑只是草包中的草包而已,也不知道他整天神气什么。
只不过顾元溪如今既然踏入官场,那么便得遵守官场的礼仪,于是自己先不情不愿地拱了个手,嘿嘿笑道:“原来是安大帅家的七郎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顾元溪心中暗笑,自己一群人当时几乎把他打成内伤,这安庆光半个月恐怕都是在床榻上与药罐子中度过的吧,哪里能好过!
只不过安庆光接下来一句话让他大为吐血,他冷冷地扫过顾元溪一眼,直眉瞪眼道:“原来是你!怎么——你还没死?”
顾元溪无语凝噎,心里暗叹这二世祖怎么还是这个鸟德行。即便苦大仇深,也不能在这种场合当众使性傍气吧?要知道周围一大群人在看着呢——
只不过顾元溪并不是个容易吃亏的人,闻言仰头大笑道:“多日不见,没想到七郎君你还是这么逗逼!像七郎君这样的旷世草包如今都活得好好的,顾某身为大唐官场的一员,怎么能不长命百岁,好继续为大唐效力呢?”
安庆光气得怒火中烧,疾言厉色道:“我听说你今天得了个什么春坊主事还有太府乐正的小官?别以为当了个不入流的九品芝麻官就能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顾元溪哈哈大笑,反唇相讥道:“就算是九品的小官,也好过某些人什么都没有吧?七郎君可知道那些无所事事、仅凭父亲权势而肆意妄为的‘拼爹党’,是最为让人鄙视的?”
安庆光想了大半天,才理解出“拼爹党”这个新鲜词汇的含义,不过他反而器满意得道:“那又如何?我能拼爹,总好过别人连个爹都没吧?”
安庆光这话其实是无心之失,并未考虑那么多。只是顾元溪在大唐这一世,的确是生父早逝,兄妹四人乃是母亲陆氏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所以他也颇为忌讳别人提到自己“无父”的事情,故而血气上涌,心中顿时生起一股无明业火。
倘若是一个月前刚穿越那会,安庆光敢说出这番话,顾元溪绝对会一时冲动当场把他打得半身不遂。不过在大唐经历了不少事后,他也不是那种率性而为,不考虑后果的人了。
他用尽全力压制住自己心中强烈的怒气与打人的冲动,勉强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安郎君连拼爹这种事都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果然是人的脸,树的皮,如此恬不知羞,厚颜无耻之徒,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在骂安庆光全无心肝,恬不知耻,只是安庆光的确是不以为耻,他哈哈大笑道:“像你们这些田舍奴,一辈子也就只能干着下贱的活儿,辛辛苦苦连口饭都吃不上,怎么能跟小爷这种含着金钥匙出身的贵种相比。”
居然连“含着金钥匙出生”这种潮流名言都能脱口而出,顾元溪无言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