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五郎正端起一杯号称最好佳酿的碧醴灌入喉中,酒体醇厚、而酒味醇和,入口便在舌尖掀起一瞬风。
果然是好酒,没有想到这时候雍州城还存有这样的美酒。他眉眼低垂,唇角露出温暖的笑意,伸手斟了第二杯,酒香蔓延,只是这一次他堪堪端起,便被别人截了下来。
五郎眉一蹙瞪了过去。“作甚……”
对面同样是一双不悦的眼睛,清冷淡漠压抑着一丝冷光。
五郎立时松手,那人握住酒杯在对面坐下,一饮而尽,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动他重紫袍衫外的深紫蔽罩,千层涟漪浮动而这人纹丝不动。
五郎重新给自己斟上酒,酒杯在手中晃动了下,将自己映在杯中略显慌乱的眼睛震碎,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人为何会出现在雍州。
窗外正雨声大作,响如碎玉,碎玉溅落,乱如飞花。
“你很喜欢饮酒么?”对面那人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五郎脊背一怔,似乎从这句听不出喜怒的话语里品到一些别样的意味。
“不是。”他摇了摇头。“只是这家的酒不错,区区才忍不住贪杯。”
那人长袖一伸,再次拂去了他手中杯。“既然知道是贪杯,就该克制。”
五郎的手指僵住,那人微凉而带着雨气的蔽袖划过五郎指间,让他想起误入裴家马车那日,这人身上似乎也是这样清冷有余、温暖不足。“裴侍郎说的有理,只是裴侍郎公务繁忙,怎会有兴趣来此边陲小镇?”
裴少卿又是一杯清酒下腹,眉眼不动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是边陲小镇也为圣上所有。”
所以呢?少年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裴少卿看着他有些茫然的脸庞一笑,心里一直被压抑的那股暖意泛上来。“圣上临朝不久,天颐内忧外患,裴某身为臣子,自当代天巡狩,为黎民社稷略尽绵薄之力。
代天巡狩?五郎因这四个字而震惊,十指紧握,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少卿。“你是钦差?”
“正是。”
五郎第一反应就是新皇疯了,让裴少卿出任钦差,不怕他血洗了天颐王朝吗?转念一想,又觉得新皇机敏,他初登大宝,根基不稳,大约也只有裴少卿这样握手重兵、心思狠绝的人能为他无所顾忌的铲除异己。
“如此区区要恭贺裴侍郎高升了。”
“多谢。”裴少卿眉眼轻垂,皙白的容颜在琳琅雨声中看来竟有些隽秀无辜,与传闻中那个狠戾决绝之辈实不相符。“花家在此地经商多年,与当地世家豪强多有联系,恰逢如此时机当赚的金银满钵,裴某要恭喜小郎君才是。”
听此言五郎呵呵一下笑,什么隽秀矜持果然是错觉。“我家小门小户,世家豪强之流向来高攀不起。至于金银满钵之说,区区也很想有此一日,但是天不遂人呀,就永丰轩那一点存粮,能支撑了这几天的施粥已是佛祖包保佑,”
“多行善举,方见善缘。小郎君行此善举,雍州一行一定会安然无恙,得偿所愿。”
这话的意思是不会为难他们吗?五郎黯然的眉眼亮了起来,盛夏怒放的花儿一般照亮人的眼眸。“承您吉言,但愿如此。”
裴少卿但笑不语,默默的喝酒,他酒倒的快,喝得也快,从他坐下到此刻一壶碧醴转瞬就没有了,待他伸手唤人之际,少年纤细的手拂来压住他的手腕。
“裴侍郎,酒多伤身。”五郎说这话的时候那只妄动的手不动声色的缩了回来。
裴少卿眼中浮现一丝笑意,那丝冬日暖阳般的笑意将他一身清冷气质消散了些许,他就那样坐着骨节分明的素指压着杯沿,眉眼干净的看着五郎,哪怕五郎心思纯净到能够皈依我佛的地步也要将心在这万丈红尘里停留片刻。
“好。”
简单一字,浮沉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