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荒芜之地,远处草木茂盛,而此地却有一座孤坟,坟头的草已经半人高,蓬蒿满地,花宴接过五郎手中的食盒,吩咐五郎将这里的乱草拔去后自己一个人跑到孤坟前喝酒去了。
五郎顶着炎炎烈日慢慢的拔草,白皙的小脸不多时就渗出一层薄汗,他手上的白纱昨晚已经换过,出门的时候洁白似雪,这会儿已经被草的汁液和灰尘涂抹的不成样子,好在伤口已经结痂,没有再渗出血渍,否则不知要多难看。
“五郎,来!”
花宴的声音传来,五郎从半人高的草丛里冒出头,满是汗渍的脸上多了一份红润。花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跟前,五郎看着他酡红的脸猜测他已酒醉,只得顺他心意半蹲于坟前。
却见花宴一手拉着五郎,一手拍着孤坟在那喋喋不休。“我知你一人在次孤单,所以把这孩子带来了……怪我多事?……你倒嘴硬,不过无妨,老夫知你,但老夫不揭穿你……这孩子最近受了苦,不过如今安好,我让他来为你尽份心、出分力,打扫一下你这穷酸破落地……”五郎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压着声音咳了一声。“阿爹,故人坟前,口下留情。”
花宴嘿嘿一笑,说道:“好,都听五郎的。”
五郎看着眼前的孤坟,无碑、荒草,真真是孤坟,也不知是何人不幸埋身此处,他瞧了一眼无甚形象盘膝端坐的花宴。“阿爹,这位……怎么称呼?”
花宴悠悠一笑,眉宇间平添三分诡谲,五郎只觉得额迹有丝隐痛漫上来,他突然不太想知道了。“算了,你还是莫说了。”
他瞪了五郎一眼,不满的说道:“岂可如此委屈他呀。”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乌黑的长靴踢到了一旁的酒壶,竹叶青的清香甘冽瞬间袭来、溢满鼻腔。五郎怔怔的看着光下最灿烂一处被阿爹宽广的衣袖遮住,迎风招展的波涛近在眼前,他仿佛看见一只垂翼九千里的巨鹏,波涛散去,入眼处却是阿爹含着笑的眉眼,头高悬,目高冷,笑容豪放的说道:“这位姓柳,单字一个素,二十年前官至大理寺卿。后人评价其目若悬珠,心如冷铁,此乃正是天颐百年第一酷吏是也。”
柳素?!
那个因参与皓昌王谋逆被皇上满门抄斩的大理寺卿柳素!
五郎“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目光清冽的注视着四周的一举一动,传闻皇上极其厌恶柳素,以致柳家满门被斩后无人敢去收尸敛葬,以致最后只得将柳家众人一并推入乱坟岗草草了事。
阿爹说这人是柳素?!
五郎心惊之余,一只温热的手紧扣他的肩膀,他回神眼前是花宴锋利如刀的眼眸,他隐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紧。“阿爹!”
花宴冷声一笑,眉眼如刀。“记住,遇事莫慌。”
五郎心头一定。“是,五郎记住了。”
管他什么柳素还是柳荤,于花家有何干系,这里有的不过是荒坟枯草,外加一个酒醉的老朽。
花宴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身体一晃,跌坐于地上,五郎惊呼一声,急忙搀住他的手臂,才让他不至于跌的太惨,明媚的光下里父子儿子相伴盘膝坐在坟前。
“阿爹,他因何而死?”五郎托着下巴百无聊懒的问道。
花宴喝了口酒,眉眼疏朗的说道:“皇家那些事,说起来纷繁复杂,其实再简单不过,无非就是权势罢了。你说像他这般的人明明聪慧不已,偏偏做些傻事。人家家国天下,他跟着凑合什么?如今呢,死了吧!”
五郎轻声笑了一下。“阿爹,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这实不像您所言。”
“你呀,年少无知。”花宴放下酒壶,如他那般托着下巴,优哉游哉的说道:“阿爹是喜欢钱,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像这种为了买卖把命都搭上的是不是有些亏本?”
“嗯,亏大发了!”五郎认同的点了点头。“阿爹你如何认识这般缺心眼之人的?”
花宴深深的叹了口气,颇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阿爹少年时与你一般常年游历江湖,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阿爹遇上这个愣头青。那一年的江南烟雨不断,阿爹在秦淮河上花船里呆了半个月,醇酒美人、逍遥自在,若非一个不长眼贼引了一个不长眼的官差来,阿爹……”
五郎浅笑了一下,他家阿爹说的那什么花船他却是知晓的,竟然能沉溺其中半个月,除了流水的银子外,他也不得不佩服他家老爹年轻时的精力。“阿爹你大概已经烂死在秦淮河的胭脂香粉堆里了。”
花宴瞪了五郎一眼,不屑的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阿爹常年在胭脂堆里打转,哪会轻易就……”
“阿爹,接下来呢?这人如何冲撞你的?”
花宴皱了一下眉,想起那日种种,草木荣枯、时光如流水易逝,多少繁华爱恨与当日心头刻印,与指间徘徊,恨不能牢牢握住时时瞻顾,可到头来不过剩千丝白发、一抔黄土,那时又做什么拼死争抢,为什么用尽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