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过年,池乔从日本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家里,一是怕单凭她妈的力量搞不定她爸在得知池乔离婚后的各种无法预料的反应,第二还是因为只有长期在两老面前晃着做出一副“离婚了但我依然OK”的样子让他们彻底放下心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好在池乔爸爸在得知噩耗之后,一没有去找鲜长安算账,二没有在家唉声叹气,三更没有对着池乔大呼小叫,唉声叹气。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全家人都演上了戏,彼此都要努力在对方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将中国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传统智慧发挥到了极致。
今年过年,家里就少了一个成员。原本定于今年要回青海探亲的老两口也临时决定就在西市过年,虽然不热闹,但好在这几年年味越来越淡,贴上春联,搬回来一盆金桔,院子里挂上小红灯笼,也算多多少少有了点喜气。
“铁怡今年回家过年吗?要是不回家就让她到咱们家来嘛。”池乔的妈妈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跟池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她要回老家,回老家办事儿。”
“什么事儿?”
“结婚呗,还有什么事儿。”池乔懒在沙发上,手里的遥控器就没停过。
“结婚?她跟谁结?”不得不说,如果早在几十年前,池乔妈妈绝对是一名优秀的地下工作者,她可把池乔的交友圈摸得一清二楚,连带着对方的感情状况也是一手尽在掌握。
“嗐,妈,我不是说你,你真是瞎操心。人家都那么大了,肯定是要结婚的嘛。”
“哎,你说这人呀,真是看不准儿,有些人吧,看着像个小姑独处的模样,一声不吭就要结婚了,有些人吧,哎,算了不说了。”
“您老是想说有些人吧,看着小日子过得和和气气的,一声不吭就离婚了,是这句吧?”
“乔乔,妈可没有说你的意思。”池乔妈不干了,嘴一快就把心事说溜了,“前阵不在追那电视剧嘛,我也是有感而发。”
“妈,你现在是不是担心我给你丢份儿了呀?你看着大过年的都不回老家探亲了,怕亲戚朋友问起伤面子吧?”
“面子重要还是女儿重要?池乔,你别在那挤兑你妈,你让她不痛快了,难道自己就痛快了?”池乔爸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虽然还拿着葱,但丝毫不影响他义正言辞的模样。
“我这不是怕你不痛快嘛,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呀,啊,对吧?妈。”池乔拍着她妈后背。
池乔妈一手拍掉池乔的手,“少跟我在这逗闷子,要看电视就好好看,别换来换去看得我头晕。”
池乔扔下遥控器,“我上楼歇会儿,饭好了叫我。”
刚走到楼梯,电话响了。池乔脸色一变,看了看父母的神色没有异样,才踱出去按了接听键。
“什么事儿?”她清了清嗓子,调整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显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池乔,新年快乐。”鲜长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遥远得像是隔了一个世纪。
池乔沉默了一会,“嗯。新年快乐。”
“爸妈,咳咳,你爸妈他们都还好吧?”
“还行。”
“打这个电话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大过年的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记得跟他们两老说一声,初一打扫卫生的时候,别搭着板凳清洗灯具了,太危险,要不就请人打扫好了。”鲜长安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每年过年的时候鲜长安都是家里的劳动力,负责换灯泡,取窗帘,擦玻璃。往年的这个时候,一般都是池乔在沙发上躺着,鲜长安被她妈指挥得爬上爬下,顺带再指责一下递灯泡打下手的池乔爸不如鲜长安好用等诸如此类的唠叨。
“我知道。”可能是因为彼此都想起了这些过往里的琐事,语气不再像刚刚那么生硬,“他们今年本来是要回青海的,所以年前就请人到家里大扫除了。”
“那就好,还有本来我是给爸爸准备了点礼物的,是他一直很喜欢的紫砂壶,这几年不容易遇见旧货儿,前段时间淘到了个嘉庆年的,想着过年的时候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我想着,他现在应该不太愿意见着我,你看这东西是我先给你拿过来你随便找个理由给你爸,还是我托朋友想办法转给他?”
池乔就算不懂这行,耳濡目染之下也大概知道所谓的嘉庆年间的紫砂壶是个什么价儿,“别,别,别,就家里那些壶他都没养好,你把好东西给他也糟蹋了。”
“你爸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说他,他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鲜长安的口气里带着点笑意,真奇怪,这两个人非要在这样的关系下才懂得好好说话一样。
“你在西市吗?”池乔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想起问鲜长安的出处,万一他说就在她家附近呢?她难道还要接下一句说要不就进来坐坐?
“我,现在不在西市。”池乔听了这句,也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提口气,紧接着鲜长安的话又把她定在了原地。“过段时间,我准备去加拿大。”
池乔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几年好像移民都挺流行的,没想到你一个淘古董的也要出去了。”池乔说得轻佻,不过是根本没消化这句话带来的冲击。
“现在还没决定。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去哪里或者在哪里,都没什么分别。”
池乔不知道鲜长安那句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还是发自内心的,只能没话找话地说,“那你把画廊和那间院子都卖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鲜长安沉默了一会,“算是吧。”
“也好,加拿大那边华人挺多,在那边继续做你的老本行也还行。”池乔也没说苗谨找她大闹一场的事情,这事儿轻描淡写地就被两个人一笔带过了。
“乔乔,我想过几天跟你见个面,有些事情想跟你谈谈。”
池乔不知道鲜长安要跟她说些什么,但是想着这个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人怎么说走也就走了,心里百感交集,当下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回到客厅,心情就一直没有好过,那种抑郁的心情就跟西市的冬天一样,阴冷,灰霾,云层厚得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覃珏宇这个年过得异常繁忙。从日本回来之后,先是被他母亲甩了几个白眼,而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在项目即将上马的紧要关头自己还要控制不住自己的一己私念跑去日本晃荡了好几天,虽说不是一无所获,但也足以让性格严谨的他深觉懊恼了。懊恼之后,就是变本加厉地奋发图强。其实也不算是图强,只是杂事太多,一要熟悉环境和团队,除了他自己找的设计院派的设计团队之后,营销团队依旧还是恒威的那套班子,磨合和熟悉都需要一个过程,天天大会小会的开,图纸一张张地过,营销方案一次次地审核,甚至是他提出的要重新跟传媒集团签订一份项目运营的股份协议,都让恒威的财务和法务部忙得脚不沾地。临到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所有人都归心似箭,他还在办公室里挑灯夜战,太子爷是个拼命三郎的传说就在新年即将来临之际成为了恒威内部最新的八卦。然而,紧接着就是过年,别人家过年最多就是走走亲戚,覃婉宁今年是有意让自己的儿子出去多见见世面,生意场上的朋友,合作伙伴,见天轮下来,就没有一天在家好好吃过一顿饭,杯来酒往,叔叔阿姨地叫着,应酬着,还要想着这项目要是启动,招商也是一件大事儿,还不能对覃婉宁这一招赶鸭子上架抱有怨念和贰心,真心实意地喝酒,谁知道哪天就能用着了呢,总好过自己单枪匹马地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