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一日,你能成为太阳,谁还会在意光芒下几不可见的污点?”
“你是太子妃,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太子与皇族都是你的底气,不要畏畏缩缩,只知道在东宫哭,皇后是‘小君’,太子妃位居从一品,只要你愿意,你的印鉴能够做很多事。”
这的确是肺腑之言,钟意心中熨帖,听得动容,道:“是。”
“太子有不对的地方,但他也的确尽全力庇护你了,”皇帝叹口气,道:“从不纳姬妾,到子嗣单薄,他承受的压力,其实不比你小。东宫新建,不知有多少政务要忙,即便如此,他也每日回去同你和孩子共进晚膳。朕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他其实也很辛苦。太子妃啊,他不仅仅是你的丈夫,也是天下的储君,肩上责任之重,超乎你的想象。夫妻至亲,彼此体谅为上。”
钟意颔首道:“是,儿臣知道了。”
“还有,”皇帝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道:“朕打算召宗政弘还京,既为青雀添一臂膀,也叫你与东宫属臣的关系和缓些。”
钟意应道:“但凭父皇吩咐。”
“人站在不同的位置,看事情的眼光是不一样的,昔年你膝下无子,只有景宣一个女儿,朕曾想过给青雀赐几个妾室。你是青雀的妻子,当然会觉得朕不通人情,太过蛮横,可朕既是青雀的父亲,也是大唐的天子,要考虑的事情也很多。”
皇帝谆谆教诲,劝道:“你与东宫属臣,其实也一样。”
……
皇帝降旨,恩赐太子妃诸多奇珍,以誉其贤良淑德,教子有成,又令皇后整饬宫中,私传流言者刑杖,搅弄风波者没入掖庭狱,宫中风气为之一肃。
宗政弘便是在这种背景之下,返回长安的。
在江州呆了几年,他似乎更清癯几分,风吹过身上衣袍,颇有萧瑟之态。
苏志安几人亲自去迎,远远瞥见,心生唏嘘:“先生。”
宗政弘微微笑道:“一别几年,列位风采如昔。”
这几人原是在□□中打下的交情,意气相投,这些年虽见得少了,书信往来却不曾断。
宗政弘体弱,不得乘马,苏志安几人便同他一道进了马车,彼此寒暄几句,他平和道:“殿下当年震怒非常,陛下怎么会叫我还京?”
苏志安几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哦,”于是宗政弘笑道:“原是承了太子妃的恩情。”
“倒不是有意针对太子妃,”另有人叹口气,道:“可因为她,殿下前前后后遭受了多少非议。”
“这次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宗政弘掩口,轻轻咳了声,方才道:“确实是你们处置不当,那些话说出来,除了叫太子妃难堪,殿下不悦,可还有别的用处吗?”
“先生,”苏志安愤然道:“宫中倒还好,没人敢说的太过,到了市井之间,简直是不堪入耳!”
“流言蜚语终究只是流言蜚语,总会有淡去的一日,”宗政弘却笑了,道:“我听说太子妃生一儿一女,都颇聪慧,太孙更被陛下养在身边?”
“是,”苏志安虽不喜太子妃,提起景宣与景康,却是面带笑意,由衷欢喜:“渭河县主为姐,幼而不凡,皇太孙为弟,也极颖达,殿下后继有人。”
宗政弘亦是颔首:“既然如此,我便可安心了。”
……
两月后。
皇后扶着宫人的手进了太极殿,惯来端娴的面孔上,少见的有些惊惶:“陛下,臣妾听闻……您打算于下月退位?”
“是,”皇帝摆摆手,示意内殿侍从尽数退下,平静道:“确实如此。”
“可是……可是,”皇后一时词穷,半晌,方才道:“太子年轻,东宫未稳,陛下此时退位……”
“朕是做太上皇,又不是即刻驾崩,”皇帝淡淡道:“你这么吃惊做什么?”
皇后连笑意都有些维持不下去,手指在衣袖中捏紧,道:“陛下心意已决?”
皇帝平视她,道:“是。”
皇后在这样近乎绝望的宁静中同他对视,片刻之后,颤声道:“那楚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