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苏维然在心里有了确切定论。
他明白宁檬为什么总觉得自己长得丑了——她的审美全然被她奶奶带跑偏了。
宁檬先给石英打了个电话请假,说一个熟人要带她去看一个文化公司融资的项目。在说了这个熟人所在公司的名字以及熟人的职务后,石英欣然准了假,并告诉宁檬:好好和苏总相处,多向苏总学习,改天如果苏总方便可以邀请到公司来坐一坐。
收线以后宁檬有点小感慨。小姑娘们所处的世界看脸,她这个老姑娘所处的世界看的都是头衔。
苏维然说的文化公司很巧也在东方广场,从小南国走过去没有几步路,很快就到了。路上苏维然把文化公司的BP(商业计划书)发到宁檬微信上,宁檬一边乘电梯一边一目十行飞快地扫重点。
看得太认真,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她也没察觉。是苏维然轻轻捏住了她胳膊肘把她带下的电梯。
苏维然就这么一路领着低头看BP的宁檬走到文化公司门口。
等宁檬收起手机,一抬头间,就看到苏维然正侧着头看她,嘴角淡淡地上翘着。
宁檬被他看得忽然有点想要退后一步把自己缩起来。虽然她的宏图大志之一是日后走到哪里都要成为人们眼中闪光的焦点;可现在,她还很菜,菜菜的她没有底气没有自信。
这会儿的她还很心虚自己成为了别人视线里的全部内容,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足够底气去承接这样一份全然的关注。
苏维然替她的心虚解了围,找了个话题打破尴尬,问她计划书看完了吗。宁檬赶紧说:“大致过完一遍了。”
苏维然微笑着说:“刚才好像看到你上学时候闷头钻研数学题的样子。真好啊,那时候。”
苏维然话尾里突现的感慨沧桑让宁檬一时语塞,内心原本平滑的表面上,也荡漾起了几缕多愁善感的小褶皱。
那时候。
充满遗憾的那时候。
谁也回不去了的那时候。
谁都无法回头重做选择的那时候。
从文化公司里出来,苏维然直接请宁檬到W座外的星巴克喝咖啡。边喝他边问:“你觉得这家公司怎么样?”
宁檬犹豫了一秒钟,最后决定实话实说:“……不是特别理想。”
苏维然问她原因。
宁檬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这家公司最大的资本就是号称自己手里有很多大ip,未来主要收益也是根据这些ip的后续开发估算的。但问题是,这些ip有好几部都是涉嫌抄袭的,且这些涉嫌抄袭的ip都被这家公司列为了重点开发项目。他们可能看重的是网上被抄袭话题炒起来的热度,但假如原作者准备好切实证据起诉抄袭者要求赔偿,那这几个ip其实都是有风险的。”
苏维然沉吟了一下,问:“原作者索赔的话,不是只针对抄袭的作者吗?开发影视的公司一般不会受到牵连吧。”
宁檬说:“除非影视公司能保证电影电视剧中没有用到被抄袭者的任何一句台词,否则一旦剧拍好了,被人爆出抄袭来,要么别播,想播的话就得改配音,但这样会造成说话和口型对不上的现象,观众会对此非常反感的,肯不肯买单还不一定。”
苏维然手指搭在咖啡杯沿敲了敲:“但也说不定会因为这些反感而带来天然的热度,对不对?”
这问题让宁檬有点噎。这噎住的感觉像小时候明知道老师讲错了答案却不敢直接告诉他,怕他失了面子。老师在她心里是神圣的,她不忍心看到老师失了面子。
宁檬在心里组装着合适的措词,不想自己的回答顶触到苏维然的面子:“这样说从逻辑上看倒也不算错,但这种负面的热度,还是不要了吧……有时候法律不审判的东西,道德会审判,用这种违背道德涉嫌抄袭的项目赚钱,是不是有点太,嗯……唯利是图了呢?”
苏维然点点头:“你说得对,这种负面热度炒得好还行,炒得不好确实会引火烧身。不过宁檬,有句话我想告诉你,在资本市场,大家的最终目的都是赚钱,所以唯利是图并不是错。”
宁檬被苏维然教育得语塞起来,她感觉有一肚子的话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她感觉对阳光下优雅品着咖啡的学长有种淡淡的失落和伤怀。她感觉资本市场把当年的亮眼少年笼罩得有了灰暗的影子,让他从谦谦学子苏学长变成了认为唯利是图是没有错的资本大鳄苏总。
在这种淡淡的伤怀中,宁檬做了最后一搏:“反正学长,如果是我,这个公司我不会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