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说:“你觉得我说的是气话吗?我说出这一句话,就是决心,谁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和和睦睦,恩恩爱爱,但是这二十七年里,你们做到了几天?你把妈妈囚在你编织起来的笼子里,却连打扮一下这个笼子的耐心都没有,到了现在,你还在怨妈妈,你们真的不能再在一起了。”
张安默慌了,这么多年来,“离婚”两个字夫妻俩轮流说过也不知有多少遍了,但是每次都是一觉醒来,一切就过去了,可是这一回,由张秋说出来,好像是非常认真的,而且,从黄绮的表情上看,她也已经默认了。
张秋说:“爸,你应该会感到高兴吧,你一直认为,你所有的不如意,都是妈妈造成的,是妈妈让你承受了很多屈辱,丢了你很多脸,那你可以解脱了,离婚以后,她再也不会带给你这些了。”
张安默看向黄绮,黄绮叹了口气:“阿秋,算了吧,几十年都过来了……”
张秋说:“妈,几十年都过来了,是怎么过来的,你得到过幸福了吗,你得到了几天幸福?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要毁的是自己父母的婚姻,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不怕人家看笑话吗……”
大家沉默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明白了,不是所有的妥协,都能换来安稳,不是所有的牺牲,都能得到珍惜,妈,你自己想一想,你毁掉了自己多少梦想,被吞噬了多少才华。这样吧,你们自己都去想一想……反正我只有一个建议,离婚。我上去休息了。”
张秋走向二楼,张不凡跟在她后面,一直上了楼梯,到了二楼,说道:“张秋,你是真的……”
张秋回过头,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含了泪水,她凄然一笑:“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我能开这样的玩笑吗?你负责跟张舒和张威说吧,我今天不想再说话了,一句都不想说了。”她转过身去,打开门,进了房间,一把将门关上。
一会儿,房间里传出了张秋的低泣声。
张不凡呆在过道上好一会,才收拾心情,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发现脑袋几乎是一片空白。
而整个别墅的上上下下,这时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声音。
张不凡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会儿梦见妈妈抱着小时候的他在逃跑,爸爸拿了一把刀跟在后面追,梦见张秋骑着马赶过来,把妈妈和他放到马背上,站在那里等爸爸……一会儿又梦见邱素萍牵着宋扬的手一起跑向夕阳,文毕恭、文师母和宋校长在朝他们欢呼跳跃……杂乱无章的碎了的梦,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梦。
一觉醒来,下到客厅,只有妈妈坐在客厅上,平静地整理晚上要做的菜,他坐到妈妈身边,也帮她整菜,妈妈说:“休息得怎么样?”
“还好。”他答着,忽然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发生过似的,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来了:“他呢?”
“你爸?”
“是。”
“回去了。”
“回去了?”
“四点有个客车回去,明天早上的课,他就回了,李源送他去乘车。”
“你不回?”
“我找人帮我上明天的课了,你姐这个情况,妈有点怕,你爸也怕了,回去的时候,在她的门口站了好一阵,都不敢敲门,就走了。”
张不凡迟疑了一下,问道:“妈,你怎么想的。”
妈妈深深地看他一眼:“阿凡,如果爸爸妈妈真的离婚了,你们会开心吗。”
“我不知道。”
“阿舒和阿威呢。阿舒可能不在乎吧,早就问我为什么不争点气早点离婚,但是阿威,唉,他是你爸违反计生政策强行也要生下来的,为此还被罚了不少钱……真不知他会怎么想。”
“妈,现在是你怎么想?”
黄绮淡然一笑:“如果你们真的觉得无所谓,我也觉得,可能真的该结束了。用了二十七年的时间,都不能改变他,再给二十七年,恐怕也一样无济于事了。”
“妈,你真的这么考虑了吗?”
“你姐说的对,他并不认我是在牺牲,那么我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你爸,被乡下的看法锁死了,他走不出来,也不想走出来,就只能是这样了。你难过吗?”
“不难过。”
“但你姐很难过,她说得那么狠,是因为她对你爸太失望了,也是因为她太爱你爸了。她跟你和阿舒不一样,你们都没有她那么了解你爸,像她那样知道你爸的苦衷……你姐,她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