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兴六年的第一场冬雨,总算是飘飘而下。
或许不是第一场了?
没有人特别在意这个事情。
冬日里面的雨水,特别的冷。
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像是浸入了灰暗色的水里,有腐朽的气息,也有血的味道。冷风穿过废弃的一处庄子,在残墙之下呼啸盘旋了一会儿,便又是呼啸着远去。
郭游摸着黑,将伤药敷上肩头,疼痛的感觉传来,他咬紧了牙关,努力地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动静。
一把出了鞘,沾染了血的环首刀,斜斜靠在他腿上。
伤药敷好,绷带拉起来,系上衣服,他的手指和牙关也在黑暗里颤抖。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郭游呼的一下抓紧了刀柄。
『是我……』一个压低的声音从残墙另外一边传了过来,『嫂子和孩子们都安顿好了……』
郭游放松了下来,松开了刀柄,『老三呢?老三怎么样了?』
『……』来人似乎卡顿一下,旋即默默的在残墙的另外一旁,找了個不被雨水淋到的位置,坐了下来,似乎有些哽咽的声音传来,『老三死了。』
郭游靠在墙上,半响没说话。
黑夜之中,便是只有雨声淅淅沥沥。
颍川郭氏,起初起家的时候,靠得是法学路线的。郭氏专攻刑律法令,后来成为执掌朝廷司法要权的显赫家族,至今已经是近两百年的时间了。
而现在,郭氏轰然倒下,崩塌四散,其原因竟然是郭氏之中一个族人,因为贪腐而引发的一系列的变化……
郭奉死了。
若是简单的死了,倒也无所谓,但是从他那边,牵扯到了郭禧。郭禧年龄大了,虽然当年当过太仆,也出任过太尉,但是众所周知,汉灵帝时期的三公很多很多都是背锅侠,郭禧也不例外,太尉坐了不到一年,便是又被罢免了。
被罢免的太尉,也是太尉,前太尉。
在机上郭氏之前担任过太守,司隶校尉,廷尉等等的一系列的官职,郭氏在颍川之地可谓是繁华胜锦,一时风光无二,比荀氏都还要气派。毕竟荀氏当时,荀爽不出仕,荀彧也还没冒头。
之后,郭嘉还在旁人看来是醉生梦死的时候,郭图就已经到了袁绍之下,押注了。
结果失败了。
不仅是没能拿回本钱来,连吃饭的桌子都被掀了。
郭图辗转到了关中,可是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顺畅。饿是饿不死,可是也没办法支援到了颍川郭氏这里来。
怎么办?
贪腐是不对的,这谁都知道。可是要支撑庞大家族的开销,要维护颍川郭氏的架子不倒,要迎来送往,要宴会郊游,怎么能不花钱?就靠那点俸禄,怎么能用得起一万多的手机,呃,错了,是香囊,吃得起十几万的宴席,坐得起百十万的车辆?
自己不搞钱,难道等着曹操发钱么?
所以出身司法,以律法为家传的郭氏上下,就开始想尽办法搞钱了。
赚钱么,不寒碜,对不对?
人都是要恰饭的么,也不寒碜,对不对?
因此当郭氏上下,就像是郭奉这样的县尉加县丞,肚皮越来越大,肥肥的顶在了老百姓的头上脸上的时候,司法之家的家传什么的,也就被抛到脑后了。
郭禧知道不知道这问题?知道。
郭禧之下的郭游,郭鸿等人,知道不知道如许弊病?也知道。
但是都装作不知道。
毕竟只要干坏事都是外围人物,都是族内旁支,都是大谁何,那么郭氏本体就还是干净的,都还是好人,就像是莲花一样可以出淤泥而不染,自顾自的在水面上绽放,别管水下的污泥之中的根茎沾染了多少的肮脏。
形而上?亦或是精神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