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方平想到自己当时心急如焚,又是急又是气,才会在下楼的时候,从台阶上重重的跌落。当腿部的疼痛传至大脑时,她就想,她这还是腿,就这么痛。惜惜可是磕到了脑袋,还摔得更高,她要怎么办?
这一住院,她和罗振华才发现,他们能为惜惜做的,还是太少了。不过是一个市区到县城的距离,他们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到,让惜惜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人独自饮痛。
所以,恒子说的,她认。惜惜这么小,就受了这么些罪,他们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那既然有那么一个人,能让惜惜开心,能真心实意的对待她,又有什么不能呢?
难道要为了世俗的眼光,还让惜惜跟着她爸爸妈妈,继续受那好像没有尽头的委屈。孩子这两年,每次回来,看着她的眼神,都颤巍巍的让人心疼死。以前是多活泼多可爱啊,这两年连话都说的少了。
既然他们不能给惜惜的,有人能给,那他们又要怎么说,以长辈的名义,说出些大道理,让孩子远离?他们做不到,幼年时感受到的爱,是可以影响以后的性情的,说是能影响一生也不为过。这份爱,既然亲情给不够,那其他的来弥补,也没什么不可以。
柳梓言想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罗恒话里的意思,也懂得了罗振华夫妻,无奈之下的纵容。但他们是真心为自己考虑的人,柳梓言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抱住容方平,她柔声安慰,“外婆,您别哭了,我挺好的,真的。”
“你这孩子啊,你怎么可能好,你现在连家都不想回了,还能好?”容方平一生和气,可对罗静这个女儿,却又诸多不满和怨怪。为此,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有通知她。
她那个女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想照顾,对她这个曾扬言说要断绝关系的母亲,又能有什么感情,她也不想给自己找气受。一样米养十样人,小静的心性,和他大哥差的太远了,也可能是她没教育好吧。
老太太颇有些心灰意冷,这一脸串的情绪起伏,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罗振华在一旁看着,也是心里焦急,“方平,你快别想那么多了,快躺下来休息吧。快点养好身体才是正经,也省的让孩子们跟着担心了。恒子,你的饭,你快点吃,在旁边放着呢。别整那些愤世嫉俗的,影响你妹妹,哪里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罗恒看到奶奶这样激动,也是眼角含泪,他知道这几年,外婆惦记远在农场的父母,还要担心在县城的姑姑一家会不会受连累。同时,还要操心他,加上挂念惜惜,真的是身心俱疲。
刚才那人说的肝脏受损,其实也不是这次受伤的缘故,是这几年,奶奶就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整日忧愁叹息,当然会对身体有不好的影响,也是他没用,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也干不了,只能让老人操心。
赌气一般的,罗恒端起一旁的饭缸,就开始大口吃饭。柳梓言看到气氛如此沉闷,也想着要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拿起旁边的饭缸开始喂容方平吃饭。
老人家不忍心拒绝外孙女,也不想她受自己糟糕情绪的影响,也慢慢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含着泪吃下柳梓言送到嘴边的饭菜。有些想说两句打个圆场,却哽咽的再说不出话来,索性也不说了。
“外公,你吃饭了吗?这家医院的伙食怎么样?一日能吃几餐?外婆和表哥这样,都需要补充营养,需要吃点好的,最好是少食多餐,医院食堂方便吗?”柳梓言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去,也没忘给容方平擦去嘴角的饭粒。
罗振华坐到旁边的凳子上,做出舒了一口气的样子,一一回答了柳梓言的问题。“医院食堂挺方便的,什么时候去,都有饭菜,有汤水。饭点那时候是大锅菜,最便宜实惠,其他时间,想吃的话,人家也给做。这个都不用操心,就是你外婆一直担心你,这几天食欲不好。这你来了,你外婆放心了,也能多吃一些了。”
“嗯,那感情好,我就在这里陪着外婆和表哥,一直到了你们都全好了,能出院为止。”柳梓言站起来,给罗振华倒了杯水,“外公,我看您也很累了,这几天在医院,肯定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您看,我和莫钰清在这里,您要不先回去休息半天,晚上再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早上再来?”
同时照顾两个病人,还是这么大年纪,这几天肯定是累的不轻。罗振华的眼下,是黑青一片,很明显就是没有休息好。
可罗振华怎么能放心,让外孙女一个孩子,再加一个外人在这里照顾两个病人,说什么也不答应。莫钰清正好这时进门,开口说道:“要不这样,我们给老太太找个胡工,同时也能照顾罗恒。我和,言儿,主要是留下来跟老太太做个伴,老太太有个说话的人。”
“这怎么好,这不行。”罗振华还是拒绝,然后又反应过来,“同志,你说的言儿?是我们惜惜?”这怎么还改了名字呢,惜惜多好听,他们都叫了这么多年了。
莫钰清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让步,程佑惜自有她的归处,在他身边的,只是柳梓言。于是,他很干脆利落的点头,“是的,之前的名字,不大好,就又重新起了一个,叫梓言,木辛梓,千言万语的言。”
“你们这,还挺讲究,行吧,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我们还是叫惜惜,都叫习惯了。”罗振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掰扯,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你们说的护工就不用了,我能照顾好他们两个,你们先回家去吧,来之前吃饭了吗?”
“外公,您别转移话题呀,请护工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外婆这样,不能随意的移动,咱们都没有经验。再者,您真的需要好好休息,您看您都累成什么样了。家里已经有两个人这样了,您要再病倒了,可让我怎么办呢?”
柳梓言真的心疼这个老人,他如此和善,对这个世界如此慷慨,可命运回报了他什么呢?不论前世今生,罗振华都是她应该尊重的长辈,所以,柳梓言难得露出了撒娇的姿态来,让莫钰清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对于她的小女儿姿态,罗振华同样很受用,思考了片刻,终于点头答应。家里还有一些积蓄,请一个护工,也还是支付的起的。他在心里做了决定,就不再推辞了,柳梓言松了一口气,又劝说他回了家,好好地休息一下。
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把人参、三七那些药材炮制好了,此刻服用起来,也很方便。容方平年纪比较大,药量要逐次递增,刚开始很少,不然无法吸收。罗恒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在外的伤口,先敷了一些外用的金疮药,三七粉直接用水冲泡了一杯喝下去。
因为里面加入了含有灵气的寒血果和宁神花,容方平和罗恒都很快睡去了。莫钰清去处理好了护工,柳梓言主要是要给容方平准备一些换洗的衣服,罗恒的就由莫钰清去买了。
布料他们本来就带着,但是她之前并没有做成衣服,索性现在也不算晚。她前世有特意学过女红,不用刺绣,只是裁剪缝制的话,一下午做出两身衣服来,并不困难。
到了傍晚,罗恒先醒了过来,柳梓言让莫钰清带着他去外面通通风,就坐着下午买来的轮椅。莫钰清知道她的意思,是想弄清楚罗恒为何会挨打,自然不会拒绝,罗恒想要反对,也拗不过柳梓言的坚持。
罗恒原本想着,就算跟你们出去又如何,我打定注意就是不说,你们也拿我没办法。可莫钰清上来的一句话,就让他愣住了,刹那间,眼泪都要流出来。
莫钰清只说,“我查了一下,当时你父母去K市,是以学习的名义自愿去的。严格意义上,他们不是黑五类,你心里不用有负担。”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其他人,都不相信,他们不愿意让我爸妈回来,就胡乱给他扣帽子。事实的真相,根本没人会在意。”他爸妈那时候刚走,新上来的那波人,就指使人来他们家里又抢又砸,把他爸妈把定性成为改造分子,是黑五类。
这几年,他们家为了这个称谓,受了多少白眼。可是,他爸从一个普通教师家庭出身的人,走到H市二把手的位置,大概真的挡了某些人的路。可是,自家却又没有特别深厚背景,可以给爸爸提供保护,他爸妈才会想回,也回不来。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怎么用一下午的时间,就查明事情真相呢?还是他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他们家,了解了他们家的情况。
不论是哪一种,这个人的出身必定不凡,现在这么乱,很多事情的真相,普通人根本没有途径知道。事关父母,罗恒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对着比自己还小的莫钰清,低头低的心甘情愿。
“你,能帮帮我爸妈吗?帮帮我们家?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实在想念我爸妈,他们也需要我爸妈回来照顾。这两年,我爸妈给家里写信都很少,在那里肯定也不好过。如果你,能伸把手,帮帮我们,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嗯,好,记着你说的话。”莫钰清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很满意。让罗建夫妻回来,本来就是他要做的事,得到罗恒的感激,算是意外收货。
而且,罗建夫妻的事情,并不难办。因为罗建的先见之明,当时壮士断腕的舍弃自己经营多年的势力,去到千里之外的K市学习。其实,相当于他自己把自己发配了,因为如果他不那么做,后果会更加严重。
H市临近京都,无论是作为交通枢纽,还是产粮大户,都是某些人重点关注的对象。罗建毕竟没有根基,在混乱冲击之时,比如是最先被扫落得弃子。他当机立断的离开了,虽然这几年艰难了一些,但是回来,也还是比较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