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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人评价为机敏太过,擅应酬擅钻营权势的人,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殒身抄家背污名,仍说不悔。
“她还说什么了?”
牛二低头:“没有了,大人,她问我谁跟何大人关系不好,我就说了你,她就说她想见见你,她等不下去了,只能选一个何大人讨厌的人,我想她无外乎是要伸冤,就只当全了她这份心,让她走的放心些。”
贾琰不死心,提醒牛二:“她死前这一个月,她跟你说过的所有话,你都告诉我。”他不信程琼儿就给他留下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没了。
“就跟她见了三次,第一次她就说了她哥哥的话,第二次就给她送了一碗粥,最后一次她就说想见见大人,”牛二皱眉回想,“哦,对了第二次的时候,她还跟我开了个玩笑,说金山银山也不如手里的牢饭拿的稳。”
贾琰想,程琼儿一定是这样想的,如果他有心,那么就会找牛二仔仔细细的来问,如果他无心,那么这个秘密永远就是个秘密。
他站起来,因为喝多了有些摇晃,牛二忙来扶他,说送他回家,贾琰却让他找匹马来,牛二面上愣愣的,实际性格却很有几分眼色,见他语气坚定,马上从自己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出来。
贾琰立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速度之快,是真让牛二有些愣住了,大人这么着急回家做什么?这么快的速度,可别出什么事。
谁料第二天,牛二一到府衙就听说了贾大人醉酒坠马的消息,撞了人家一个小摊,自己也摔到了腿,还是由巡夜的守卫送回府上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陆水正特意准了他一个月的假,这已经是他能给的极限了,再多休就要上报吏部了。
这且不提,就说当天晚上贾琰醉酒的事。
守卫本想送他直接去医馆,但贾琰一直嚷嚷着要回府叫太医,守卫们也就随他去了,直接将他送回到了府上。
紫鹃在院门外听到了动静就走出来,一看贾琰被小厮抬着,心道不好,忙上前细看,夜色漆黑,只看到他小腿不正常的曲着,似乎还有血迹渗出来。
他先去了书房,等于太医来了帮他包扎后,又让小厮们将他抬进卧房,把他安置在了外屋间的檀木嵌牙雕高榻上。
林黛玉等小厮们都走了,立刻就上前来看,她紧紧抿着嘴巴,神情严肃,先看了一下他被包扎的腿,见上面还是有血迹渗出,立即闪过脸把眼里的泪意逼了回去。
她先将他背后的枕头抽高了些,又从桌子上端了准备好的解酒汤过来,也不用他开口,就一勺一勺要喂给他。
她明知道他有事情瞒着她,知道他不想说就不追问,明知道他是醉酒坠马,一声责备也没有,她明明想哭,但因为要照顾他,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
贾琰心里微动,刚起的一丝调笑心情立马没有了,他从她手里将解酒汤端过来,也不用勺子,几口就喝了下去,然后将碗放在一边。
他把她拉到身边,郑重道:“我跟你说一些事情。”
林黛玉歪头看他。
“我们回荣国府住一段时间吧。”
第59章打掩护重回荣国府
林黛玉垂下眼睛,细密的睫毛在昏黄的烛光映衬下窣窣洒洒掩出一小片阴影。
从烂漫垂髫到及笄之年,她都是在贾府的大观园里度过的,也曾海棠和诗,也曾愁绪葬花,她在那里欢笑,也在那里断肠。
轻烟笼着寒水,暮霭沉沉下水中的藻荇交错纵横,多少情多少怨多少痴念,在阴差阳错的无奈与人心算计的悲凉下,说不清道不明,索性就都散去,而最终,真是散了。
散了又如何呢?细卷如丝的碧螺在滚烫的热水里滚了几个来回,这般痛苦,这般煎熬,最终却在白雾氤氲中,散发出悠远弥长的清香。
几家灯火明灭,贾琰握住她的手,无意识地在她如削葱般的细指上一遍遍的划过。
林黛玉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打开,她蹙着秀眉道:“这么着急吗?你这样搬来搬去的不好吧。”
贾琰看了眼窗外,见紫鹃他们都退下了,门也紧紧闭合着,于是冲她笑了笑,抬腿利索的就站到了地下,半抱着林黛玉往里间而去。
林黛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想推开他又顾忌到他的伤,只好由着他把自己拖到了床边。
“你快坐下吧,”林黛玉最终还是没忍住推了他一把,不过那力道也是轻轻的,说是推,还不如说半扶着他坐了下来,她面染红霞,见他行动无碍,好奇道:“伤的不重吗?”
“不重,我是故意坠马的,根本没伤到骨头,砸到了酒坛子上,这都是划的皮肉,就是流的血多了点,看着吓人而已。”说到最后,贾琰甚至拍了一下正在往外渗血的地方。
林黛玉见他这样,便转过身去摆弄小瓶子里插的仙客来水仙,清玉的玉瓶与淡黄色的花骨朵相映衬,清新娇丽,给屋子里也添了一丝春意。
“伤的是你自己,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呢?”林黛玉将玉瓶往里放了放,继续道,“你连说都不必跟我说。”
她说的是气话,可是贾琰却听出一股暖意来,他伸手欲拉她的胳臂,她却扭身躲了去。
“你还要我起来吗?”贾琰靠在床头仰头看她,话虽是这么说,可他这次真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林黛玉又瞪他一眼,见他没动,这才慢吞吞的坐过来,嘴上还是道:“起来就起来,谁管你不成?”
贾琰忍住唇边的笑,跟她道:“你坐过来一点,我跟你说正事,说我为什么要坠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