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一直躲在吴娘身旁,这会儿见村里的恶棍散开,害怕道:“还……还去……”
“去,你继续带路!”沈复虽没被打中,但堂堂郓州太守的嫡公子被人这样围攻,真个叫他恨死这帮为霸一方的贼人。他傲然道,“我倒要等着看,这牛角坳里还有什么牛鬼蛇神!”
沈辉的脸色也不好看,想叫他们作罢回家去,但看堂弟那火气,还有崔侯那面不改色模样,又把话咽了下去。都是大佛,这里还轮到他做主。
沈砚被护在中间,倒是不曾害怕过。虽和崔岑这人只短短接触过,但他在这种乱局中,就无端散出叫人感到安全的气息。他巍然不动,沈砚在他身后看着人影纷乱也就只感到一丝兴奋,而非惶恐。
阿旺紧紧扯着吴娘的手带路,沈砚趁机温言问道:“阿旺,这些是什么人,真的和太守沈家有关系吗?”
“我也不知道,村里一直是他们沈家当村长,我爹说都数不清有多少年了,反正村长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都听他们的……”
“那你为什么那么怕我们呢?”
阿旺打了个寒颤,抬头见沈砚容颜温柔美丽,这才怯声道:“……有一伙人,他们穿得和你们一样漂亮……”
沈砚勉强听清了,皱了皱眉头。阿旺不肯再说,她却能想到,有一群像他们光鲜的人经常来村里劫掠欺辱乡民。更有甚者,那些人还可能姓沈……
沈家啊,爹啊,你知不知道郓州还有这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
和乐的江南,宗族势力底下,揭开来到底是些什么为祸一方的东西啊!
“不、不知道什么水坝啊大官人!”那汉子吓得两股战战,眼里满是恐惧。
沈辉背对着他们,一手狠狠拧在那人腰肉上,狞声低喝道:“那就去找个知道的人过来!”
“叫崔侯久等了,”回过身来他又笑着招呼众人,“没想到村里许多人不知道那地方,要不我们去村长家里问问,顺便洗个手、歇歇脚罢?”
这一路踩得他皂靴、裤脚全是泥水,难受死了!
“堂哥,不必了,我找了个向导。”沈砚忽然轻声插话,让开一步露出身后一个半大的男孩。
那男童名叫阿旺,瞧身量应有十来岁,但实在是瘦,一件改过的薄夹袄空荡荡穿在身上。他手里有一团细丝手绢包着的东西,想抓紧又似不敢用力,再瞧他嘴角还残留着糕饼屑,众人就知道是沈砚用糕点收买了他。
阿旺见那么多人朝他看过来,紧张地五指抽抽,空着的一手就要伸向沈砚的衣角,就像小人害怕时要傍着大人。不过在触及沈砚漂亮的衣衫前,他又及时停住了。
“阿旺,不要怕,你就走在我身边。”沈砚对小孩子还是有耐心的,安抚了他一句又对沈辉道,“堂哥就让他带路罢,小孩子常常钻山里玩,去过那地几次。”
她已发现这牛角坳似对他们一行人十分抵触,若非事关重大,她定是要先撤离再计议。之所以还要前行,大半原因是在崔岑身上,崔小高三人武力值甚高,应付眼下不成问题。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崔岑和她视线交汇时,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好,那就走罢!”沈辉对带他们来这穷偏山坳一事已十分后悔,因此谁来带路无所谓,只求早些叫几位贵客满足了好奇心尽快打道回府。
“阿旺,你牵着我好不好,嬷嬷有些走不动了。”吴娘主动向阿旺伸出手。阿旺又惊又喜,犹豫地牵住了她。
想起七娘早前为这雨水多有忧愁的模样,吴娘模模糊糊猜到了她为何执着要去看水坝,如今这阿旺是关键,可不能半路把人吓跑了。再者,阿旺总想去扯七娘的衣角,那手都是黑泥印,吴娘实在不忍。
一行人跟着阿旺和吴娘向村后走去,没走出多远,忽然一阵风似的蹿出个孩子,抢走了阿旺手里的糕点。
“济才!”阿旺急得大叫,“你还我!”
那叫济才的孩子长得脸圆腰壮,穿着半新不旧的春夹棉袄,只是小小年纪脸上神情很是骄横:“臭虫,到田里吃泥巴去罢,凭你还不配吃用米面做的东西!”
阿旺握着吴娘的手都在发抖,但他似乎十分害怕,刚才吼那一句已是用光了勇气。倒是沈复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你这小孩好不讲道理,谁教你的规矩抢人吃食,还口出污言?”
济才早就观察了他们一路,看他们衣着光鲜,倒是不敢那样对沈复:“你外乡人不要管我们村,你们不是要去那个破水坝吗,我也知道路,给我钱我带你们去!”
沈复被他气笑了,还不等他开口,沈辉见众人面色不虞抢先一步挥手推开了济才:“走一边去,我们无需你。”
济才被他推开连退后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扯开嗓子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啊!外乡人欺负我们村,快来人啊!”
这一喊,呼啦啦围上来一圈的乡野汉,叉手叉腰,神情不善。
阿旺吓呆了,哆哆嗦嗦地低声道:“济才、济才是村长的孙子……你们快逃……”
那伙人中走出个三十出头的精瘦汉子,脸上一双三角眼,是村里一霸,名叫沈牛杰。他冲沈辉一行人咧了咧嘴,大声囔道:“几位是什么个意思,不远千里过来欺负我们牛角坳没大人吗?也不看看你们多大,我侄子才多大,呸,你们还要脸吗!瞧这一屁股墩儿摔下来,还不知伤到哪里,赔钱,必须赔医药钱!”
那济才也躺在地上配合着嗷嗷叫痛。
呵,这竟是要讹上了!当着崔岑的面,沈复感觉郓州的脸都丢光了,气得眼中冒火:“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这样逞凶,叫你们村里做主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