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拽着大檀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不好了。
她是法医,活人和死人的区别自然是知道的,濒死之人也看的明白。大概从大檀第二次倒地开始,他的呼吸就慢慢的衰竭起来,等到她拖着他走了一截以后,已经彻底没气了。
贺穆兰知道大檀的身体差,却不知道他的身体差到这种地步。可她不得不还要做出一副“大檀在手,柔然我走”的架势,看起来像是她要挟着大檀在往帐边走去,实际上是她用着自己可怕的力气架着他在走。
好在天色昏暗,柔然军中也大多知道大檀正在病中,他这幅“虚弱无力”的样子,反倒引起了许多柔然军士的顾忌,不敢再上前一步。
等贺穆兰裹挟着大檀的尸体到达王帐时候,她带来的老兵已经死了一半,阿单志奇全身是血,那罗浑的脸上也有一个巨大的豁口,皮肉翻开,正在不停的往外涌着鲜血。
素和君是使者,柔然人反倒畏手畏脚,害怕魏国日后报复,所以只有素和君身上无伤,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虽身上没伤,脸色倒比一身是血阿单志奇还要差。
贺穆兰一看同火们如今这凄惨的样子,顿时眦裂发指地大叫道:“大檀在我手中!速速给我退开!”
一路围堵着贺穆兰的都是柔然的士卒,可在王帐附近的都是柔然的贵族,懂得鲜卑话的不少,素和君等人一见贺穆兰果真擒了大檀回来,立刻没命的往贺穆兰身边撤。
这些普通的柔然士卒听不懂鲜卑话,可是却是认得大檀的,本来就不想拼命,如今有了借口,更是不愿意卖力。
他们身后身前原本层层围堵的何止五六层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见到贺穆兰赶来无异于打了一剂强心针,可对于柔然贵族们来说,可汗被擒简直是奇耻大辱,有几个性烈的,立刻就狂声大骂,其污言秽语,幸亏贺穆兰听不见,否则这大檀又要被她气的掐死一遍。
因为贺穆兰有大檀在手,所有人暂时才算是安全了,等他们凑到贺穆兰身前时,一个个都极为狼狈,浑然没有之前刚刚到来时的那种意气风发。
王帐里诸位柔然贵族脸色异常难看的叫道:“各位说是魏国的使者,可是却三番四次欺骗我们,又擒了我们的可汗,杀了我们的右帐大都尉,此仇不共戴天,觉无妥协的可能!”
“花木兰,虎贲军已经到了,正在往我们这边赶,我们再坚持片刻!”素和君立在贺穆兰身侧,看着她脊背绷得笔直,不解地问:“你怎么会怎么紧张?”
“你附耳过来。”
贺穆兰轻声开口。
素和君知道有什么不对,立刻贴近贺穆兰。
“大檀已经死了。”她轻轻蠕动嘴唇。“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
只要她一丢开他,或者交换人质,对方就会发现大檀已经死了。
虎贲军再厉害,几千人冲破几万人的营帐在杀回去,除非各个以一敌十,否则基本是有来无回了。
“什么?我没听错吧?”素和君还逼着自己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然后也蠕动着嘴唇小声说:“你手上的是个死人?”
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下子,素和君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下或许有不实之处,但我确实是大魏派来的使者,前来招降之事也确是所言不虚。柔然如今全境已入魏国之手,你们继续抵抗,一生难免颠破流离,妻离子散。一样是效忠强者,不如效忠我国的大可汗,到时候牛羊也依旧是你们的牛羊,牧场也依旧是你们的牧场,无非是大可汗换了个人,可汗之位总是要换的,又有什么打紧?”
素和君一反刚才的勇猛,又开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蛊惑人。“按照我们草原民族的规矩,擒了首领,便需要用牛羊人口来赎回,加上我们生擒的五位王子,我要柔然的勇士作为赎金,难道不可以吗?”
“你大胆!”
“你凭什么要我们做赎金!”
“现在已经不比以前了,怎能拿那时候的规矩算!”
几个柔然的要臣立刻开口打断他的话。
他们怕再说下去,军心真的要动摇。
此时喊杀之声越来越近,虎贲军一步步接近中央所在的王帐。贺穆兰右手胳膊中了箭,还要硬拽着大檀不让他软倒,另一只手却要在尸首的后背撑着,做出他还活着的假象。
那伤口处已经直接崩开,疼的如肌肉都在哆嗦,想来全身是血的阿单志奇等人再耗下去,也会流血过多,拖不得了。
素和君不停的劝降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是为了拖延时间和让他们不要发现大檀的异样,只是这一招若是用在柔然人身上自然是奏效的,因为大檀是他们的可汗,可暗处却隐藏着一人,并不以大檀的安危为重心。
柳元景正蹙着眉头,站在帐篷的阴影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贺穆兰。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的那个人像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