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一个寻常的孩子在外边受了挫折就会回家告诉长辈。而当她的挫折又或者困惑不解来自于她的双亲之一,她则会去到另外一个的身边寻求抚慰又或者解释。李凤宁的生父虽然早逝,但是她的生命里仍然有像父亲一样的存在,而在回答仅只是过往与性格的问题上,其实并不一定需要她生母的原配。
所以,李凤宁在离开魏王府的次日,就溜达去了皇宫。
“后宫”不仅指那群侍奉皇帝的庶君和宫侍,也包含着内侍省与殿中省两个所属庞大的衙门。甚至于皇宫内库在外头置的产业也都归凤后打理,于是青梧殿其实并不清闲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李贤要是太忙,就会叫人传话不过来青梧殿用午膳。而连氏午后也只能小憩一阵便要起来处理宫务。所以当李凤宁走近青梧殿书房的时候,连氏正坐在书案后头,皱着眉听底下人回话。
“……已经洗坏了还能怎么办?也只能再做新的了。”两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女人站在书案前,其中一个一脸愤懑,“简直胡搅蛮缠!”
“寻常的帐幔也就罢了,”另一个冷笑了一声,“可那十来挂帐子是之前卫尉寺范署丞的特意画来进献给先帝的。你有本事,你去请那位再画!”
李凤宁制止宫侍通传,悄无声息跨进门口,可是只听了一句就不由冷笑了声。
有她那几个姐姐,成天红着眼死盯着大姐姐身下的御座不放;就有外头一干削尖脑袋想把儿子朝宫里送的人家。可她们谁又想过,宫里糟心事有多少?
范聿能自号柳牍山人在外头卖画,这画工自然超出寻常画匠。先帝喜欢就赞了句,大姐姐李贤也顺口说好。不过随口一句话,之后她们自己能不能记得还要二说呢,底下人却当成头等大事。原不过是修补重画的事,就算范聿现下是军器监右丞也能暗地里拜托一下。可谁叫范聿不仅是秦王的表姐,秦王还现管着军器监呢?内侍省的掖庭那里洗坏了,内府局既不肯得罪人又不想担责,只好跑到凤后面前叫屈了。
“这么点小事也来烦凤后,”李凤宁故意脸色一沉,“还要你们干什么?”
书房中众人这才发现李凤宁站在门口。相对于凤后略微愕然后的浅笑,背对着门口的两个身体一震,忙不迭地回过身来行礼,“见过秦王殿下。”
“没听懂我刚才说什么?”李凤宁故意拉长了语调,“要不要我详详细细再解释一遍给你们听?”
“下官不敢。”
“下官不敢。”
适才还在打擂台的两个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地告罪,又异口同声地告退。
然后李凤宁立刻变脸似的换了笑眯眯的表情,“凤儿给姐夫请安。”她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去。
凤后眉眼间起了一两分笑意,他一边看着李凤宁,一边站起身,“封了秦王果然是威风了。”
李凤宁走到他身边,虚扶他的手臂,陪着他一起走向窗边的坐榻。她扶着凤后坐下了,才隔着炕桌坐到他对面,然后她故意正色道:“在上者纵观全局,在下者善尽细务,权与责从来都是要划分清楚的。帐子坏了这种事也来您面前掰扯,还要求您的示下来推卸责任,那还要她们干什么?我养几只鹦鹉,至少还不会搬弄是非。”
两人说话,不用吩咐就有宫侍上茶递点心。
凤后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就你那张嘴皮子厉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笑容未去,“说吧,今天干什么来了?”
“就不能是我想您了吗?”李凤宁咧开嘴。
“你再不说,今儿就别开口了。”
凤后似笑非笑地来一句,瞬间就叫李凤宁的表情僵了。
她干笑一声,“有点事想问您,就是……”李凤宁顿了下,突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昨天去了趟魏王府。”
凤后一怔,还剩的几分笑意立刻就散去了。除了微抿的唇仿佛带出那么几分不高兴之外,乍看过去却像是十分平静,“倒是难得。”他的语声也跟着淡起来。
说起来,除了先帝疼妹妹之外,仿佛就没见过谁与李端好的。
大姐姐李贤与李端一同长大,现在却形容陌路。李凤宁外祖的殷家,与李端更是互相都当成不存在。
李凤宁见凤后表情变冷,立时便乖顺起来,仔细把昨日去魏王府的起因经过都细说了,最后才问道:“我昨天看着,她怎么像是突然转性了?跟我说话居然那么有耐性。”
最重要的是,李端昨天说的话是“很正常的建议”。但是这种正常出现在她身上,本身就已经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