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前,程颛在书房跟李凤宁回话。
李凤宁虽说了要程颛总揽,可打一开头定规矩的事就不是程颛能越俎代庖的,又因李凤宁没日没夜地陪着随儿。好不容易寻着机会的程颛竟是积了一大堆的事要说。她打起精神一桩桩一件件都禀报得十分仔细。李凤宁看她认真也不好意思敷衍,两人在书房里一说竟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还有,您之前说要请大夫回府的事已经有了眉目。”虽然一大通话说得程颛口干舌燥,她却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那位魏大夫就是安阳人,坊间名声极好。她因年纪老大,去年已经关了医馆,如今不再替人看诊了。”她说到这里,抬手掩口咳了一下。
李凤宁见她这样,极其自然地先另取了干净杯子,然后连同她自己用的茶壶朝程颛那里一推,然后手一指示意她自己倒茶,“她不想替人看诊还说什么?”
这程颛一时没掩住讶然。她瞪着茶壶好一会,好像那上面长出花来一样,直到一旁一直拿着笔写字的梓言都看不下去,轻说“程总管您就用吧”她才回过神来,倒茶之后先道了声谢才小抿一口。“魏大夫不肯以医术牟利,所以诊金向来收得少。如今一旦不再看诊,只怕过日子都会有些艰难。”程颛也不是特地拿个没指望的事出来说,“且据说,她还有个愿望,是想把这一生的医术刊印出来。”
安阳首善之地,想寻人干活绝对不难。难就难在,刊印的所有功夫都得由认得字的人来干。请个大夫养在府里还管吃管住的,出个三百两算很多了。可若是说到刊印,就算是三百两翻个倍,也不知道能不能印出来。
“这有什么?”只是旁人看着再难的事,也要看是对谁来说,李凤宁说得不以为意,“拿去秘书省就是了。”
程颛本着几百两是大事的意思来问,却没想到李凤宁如此轻描淡写,愕然之后只能点头称是。
“只是人到底是住在府里更方便些,其他的你尽可以斟酌着答应,唯独这个不能商量。”李凤宁又一顿,“对了,我听说这些大夫家里男眷也多少会些医术。魏大夫家若是也有,就一并请回来好了。”
程颛连忙应了,又说道:“那位碧叶奉侍今后是真的……”
她话没说完,书房外头响起敲门声。
程颛见李凤宁微点头,便起身去开门,听了门外人的禀报后,脸色一肃转身朝李凤宁,“主人,魏王府的宋长史求见。”
李凤宁听到“魏王府”三字就下意识皱起眉,待听到说是宋章时面色才转为讶然。“她怎么来了?”她略一顿,“请进来。”
程颛应过一声后朝李凤宁一躬身,跟着来报信的去迎接了。
要说打着魏王府的戳还不招李凤宁讨厌的人,寻遍整个王府大概也就宋章那么一个。宋章自到京师后,便一直努力想要缓和李昱与她的母女关系,虽然到最后也没成功,李凤宁心里却十分感念。再加上宋章的处事和才学,李凤宁倒是动过好几次念头想把宋章拉到自己这边来。
不过她又是自冠又是直接住进殷家的,照李端那个脸酸心硬的性子,能不来喝斥她是因为她如今没了那个身份。她叫宋章过来干什么?
被李鸾仪弄坏的荷包她是日夜不离身的,梓言她也早早地改籍作良民,无所谓身契不身契的。
那……
到底什么事?
她正疑惑间,程颛已经引着人过来了。一路三个人里,程颛打头,宋章第二,后面还跟着个没见过的年轻人。
大冬天的谁都穿得不薄,可相较起一前一后两个人来,宋章明显就瘦了一圈。再加上那毫无血色的脸,看着益发憔悴了。李凤宁先是余光扫过,只觉她几个月里像是老了好几岁,不由唬了一跳。
魏王府发生什么大事了?
她立时三刻便想到李端那里。可李端身为魏王,若生病了就是朝廷大事,她不可能没听说。
正胡思乱想间,三人在她面前立定。
屋内到底暖和,三人都是齐齐松口气。宋章是在踏进屋子之后就没掩饰过打量李凤宁的目光,见她气色不错便露出微笑来,拱手道:“五殿下安好。”
“一阵不见,怎么就成这样了?”李凤宁随意地一指书案前的椅子,“坐。”
李凤宁素来便是如此做派,因有外客而侍立在一旁的程颛都面有异色,宋章也是露出微微讶然,但是与宋章同来的年轻女人却仿佛理所当然似的。
“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李凤宁直接便入了主题,“这位是?”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与宋章同时坐在她对面的女人。这人看着二十来岁,皮肤白净、眼睛也黑白分明,偏生那腰比一旁的宋章要粗上两三圈。李凤宁那一声“坐”之后,她居然坐得比宋章还快,坐下之后又肩膀微塌,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单看着还不觉得什么,偏偏旁边有个背挺得笔直,椅子还只坐一半的宋章,立时便将她朝懒散那里衬了过去。
“今天来,一是奉魏王殿下之命,送还殿下一些东西。”李凤宁一听“魏王”就习惯性地沉下脸,而本来的宋章大约是要心里暗叹的,如今却只是露出点怀念的神色,“殿下可是忘了?您身边好多御赐的东西,这些还是还给殿下的好。”
李凤宁“哦”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