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宁走近火堆,一边烘着手,一边四下打量。
第一感觉是,整个山洞变空旷了。
桌椅看着有些凌乱,地下的灰迹显示这里曾经堆叠过很多方方正正的东西。
想起堆在山洞外的那些大木箱,再想想来时见到贼寇们进进出出地忙着搬运东西,李凤宁不由庆幸一下自己运气好。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发现那两具尸体,但凡迟个一日,她到这里能看到的只怕也就剩个光秃秃的荒岛了。
总算老天有眼,让她能诛此恶人。
正庆幸间,萧令仪急匆匆地从山洞外走了进来。
她一踏进洞口,目光就四下猛搜,待看见地上躺的贼寇头子时,猛扑过去蹲在她身边。“云……”贼寇头子虽被打得满脸是血,可五官到底还能看得清楚。只见萧令仪一见之下顿时皱起眉。
“她不是谢云亭?”李凤宁虽然这么问了,声音里却没有多少疑问的意思。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便觉得这人不太可能是谢云亭。不止是长相与谢璩差别太大,年龄也对不上。这贼寇头子看上去大约只比谢璩小个十来岁。
“不是。”萧令仪满面疑惑,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边朝李凤宁看来,仿佛希望她能解惑似的。
果然。
李凤宁不由得再度看向瘫软在地上的贼寇头子。
“但是外头的人里有几个我见过。”萧令仪的表情更困惑了,“我还以为……”
李凤宁眉头一皱。
她听到的消息是,谢云亭带着手底下一群人在隐岛落草为寇。而这一点,正是因为身为谢云亭母亲的谢璩都相信了,于是所有人都相信了。
但事实上,李凤宁从来没有听到过,“我看见了谢云亭和贼寇在一起”,又或者“就是谢云亭指挥贼寇杀人”之类的证言。
也就是说,目前可以肯定的只是,“谢云亭出了事之后,贼寇突然猖獗起来”,还有“谢云亭出事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这两点而已。
时间如此接近,说谢云亭失踪和贼寇猖獗有关系是很理所当然的。但是作为素有义名又十分孝顺的人突然变得那么心狠手辣,实在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你是从哪里听说谢云亭落草的消息?”李凤宁只能问萧令仪。
“四年前。”萧令仪说得十分肯定,“跟着运粮官的力役团头向我娘告发,说渭阳的巡岸与运粮官起了冲突,失手将运粮官杀死后逃走了。”
运粮官虽然隶属于户部仓司,却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其职责就从拿到仓司下发的文书开始,一直到将文书和粮食安全送达为止。文书上兴许就是“燕州调粮一万石送往凉州”这么十来个字,可运粮官就得先从京师安阳出发,先走一千多里水路到燕州,再从渭阳出发走上五千里送到凉州,最后再从凉州返回京师。更不要说遇上什么翻船倒车之类的事,所以运粮官十分奔波辛劳,也所以通常都是些仕途断绝又没有背景的人在干。
也怪不得旁人都信了。
运粮官本就不是什么花团锦簇的活计,如果遇上急性子的,有争执冲突也不奇怪。
“运粮官的尸首,可有仵作验过?”李凤宁眉头一皱。
“……应该没有。”萧令仪皱起眉,努力回想,“那个运粮官仿佛连亲人都没有,所以是府衙出了些烧埋银子,交给义庄了。”
“是吗。”李凤宁眉头微皱。
她倒不是觉得运粮官可疑,只是顺口问起而已。这么看下来的话,线索又断了。但是她总觉得,她忽略了点什么……重要的……
倒在地上的贼寇头子,她袖口露出一截中衣。中衣的衣袖……
看着不像棉。
李凤宁目光一凝,大步过去,蹲下来。
贼寇头子见李凤宁靠近,因嘴里塞着东西,虽然目露惊恐,却只能“嗯嗯啊啊”地挣扎着。只是被两个兵士一脚踩到胸口,顿时就无法动弹,也于是李凤宁轻易就摸到了。
真是缎子。
所谓民人不帛,乃是赤月朝律法中明文规定的。
贼寇头子有缎子这种布料不奇怪,市面上有卖或者抢劫过往客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守法良民,身上穿着违例的东西也不奇怪。但问题是她外衣只是普通的棉衣,中衣却是缎子。
要么,遵纪守法已经镌刻进她所有的行为处事里,以至于就算她落草为寇杀人如麻,也还是遵守着“民人不帛”的律条。
要么……
就是她本就穿惯了丝帛,如今外头的棉衣只是为了掩饰。
李凤宁眼睛一眯。
在萧令仪和两个兵士困惑不解的目光里,她大步走到洞口,扬声:“来人,给我把所有细软全翻出来仔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