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河署衙正堂里,一片沉重凝滞的安静。
李凤宁坐在正位上表情不好看,底下也一片凝重。萧令仪面色尴尬中带着羞愧,领着兵士来的校尉林继业额头青筋直跳,还有衙役领头的何伍长倒是无关了,可眼下屋子里气氛不对,她缩着脑袋巴不得所有人当她不存在。
至于造成目前这种结果的原因,自然是地上那并排躺着两具尸体。
尸体保持着蹲坐后被人推倒的姿势,胸口手臂上原来只是暗沉的污渍,因屋内比外头暖和,污渍慢慢融化,散发出一股不容错辨的食物的味道。
"这还真是……"李凤宁睨视着地面上两具尸体,半晌才抬起头扫视了一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让我大开眼界呢。"
领着兵士来的林校尉虽被李凤宁拘了几天,可到底还是实打实的领头,她本来就面色铁青,此刻听李凤宁讥刺了那么一句,眼里几乎冒出火光来。只是她虽然猛抬起头,也张大了嘴,可到底在最后一刻生生忍住。倒是萧令仪却毫不掩饰她的羞愧,"殿下,"她站起来,十分郑重地握拳躬身,"是我管束无方,才出了这样的……"话到后面,她说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有只野狗突然狂吠,整个衙门居然没有人发现巡逻的兵士里有两个人彻夜未归。李凤宁看向随着尸体一道送进来的豁口破锅,再看看尸体胸口混着油渍,碎肉和血块的污渍,心里就一阵阵地恼火。
燕地富庶整个赤月都有名,这两个又不是饿到眼睛发绿的饥民,居然看见点肉就失去戒心,结果白白送了性命。领头的校尉傲慢无礼,底下的兵士为了口吃食就把自己蠢死,虽然李凤宁早早就明白那位宁城的萧刺史不可能会重视她这么个"皇女",可眼下这样的结果简直是明晃晃地在打她的脸。
连点面上功夫也不屑于做。
李凤宁眼睛微眯。
这位萧刺史……
她记住了。
"殿下!"一道急迫的声音陡然在门口响起,整间屋子的人都朝那里看去。
是萧端宜。他不请自入,已经站到了正堂里。
李凤宁见他神情惶急,额头隐隐见汗,不由一挑眉。
这位在萧令仪应承下领兵的任务后便说想就近照顾妹妹。有人要接管杂务,李凤宁自然不会傻到搬出什么"于礼不合"的规矩来。因连日来吃食汤药上都挺顺心,李凤宁也就默许了萧端宜占用正堂外侧间的行为。外侧间本是巡河官僚属处理文书的屋子,正堂里说什么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令李凤宁意外的是,这个做了几日隐形人的萧二公子居然会自己跳出来。
李凤宁再细细看了眼他的神情,确定那真是一头急汗。
真是奇了。
他就对渭阳百姓如此疼惜?
"二公子请说。"自萧端宜进来,只有萧令仪自自然然地去看了他一眼,屋里另外两个虽然诧异,却显然相当明白非礼勿视的道理,立刻低下头去。不过,他既然开口唤的是她,李凤宁也只能接话了。
"当务之急……"他一顿,"是查出这两人为什么被杀。"
"当务之急"呢。。。
李凤宁不由又瞟了眼萧端宜。
以大家公子的标准而言,萧家倒是把这个隔房的甥儿教养得不错。就这几日看来,首先收拾内务的确称得上个好字。于外务上。。。
足够敏感,为娘家人开脱起来也不生硬。
李凤宁自然不以为萧端宜那头急汗是为了两个把自己蠢死的兵士,而是应该看出她对萧家的不满了。不过,开脱管开脱,这句话本身却是不错的。
虽然明白萧端宜的私心,李凤宁还是顺着他的想法平息了几分先前的怒气。
"这两个蠢货都知道些什么?"李凤宁一边说,一边把眸子转向萧令仪。
萧令仪先是一愣,显见没明白她哥哥这么冲进来是为了什么,可到底最近全盘事务都由她经手,李凤宁一问她便立刻能答出来:"也无甚特别的。"她想了想,"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人人都知道,近些日子我进进出出也都没瞒过人,只是具体到了什么地步,除了殿下之外我也没跟别人细说过。"
萧令仪被李凤宁派了总掌的差事,其一是安排巡逻而后听取报告。其二则是向渭阳当地商户借取船只和老于经验的船妇,最后便是安排林校尉带来的兵士轮番去船只上进行操练。
第一和第三项,也不拘于兵士,只要人在渭阳不聋不瞎的都能知道,说不上什么保密不保密。而借人借船这个实在繁琐,并非亲身实历的,即便听旁人解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也只有李凤宁因天天听萧令仪汇报才弄得明白,其他人即便知道些枝节,也拼不成整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