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李凤宁是不是听话,首先得看这话是出自谁的嘴里。
譬如她亲娘李端叫她去传个口信,反倒惹出她一堆闲话来。而东宫两位让她安分守己,她至少没朝御前跑,也没有跟哪个戴着官帽的说起过这事。
换到李昱这里,即便只从宫里赐下一些纸笔来,连句口谕都没有,李凤宁就二话不说立时乖巧起来。除了去考场之外,她也只偶尔到外祖家走动,竟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贞静过深闺公子。所幸邺城的事也突然毫无征兆地就中止,不用理会是谁在幕后翻云覆雨,总之对李凤宁来说不用如坐针毡坐卧不宁,也算是好事一件。
礼、乐、射、御、书、数,初考的六试因人数众多又非纸上答题,竟考过了大半个七月,一直到八月开头才终于在礼部所有小吏松了口气的声音里结束。六试不过是为了取得参考资格,需得拿到六个“通过”方能参加秋闱。因学子当时便能知道自己是“通过”还是“不通过”,所以也没有什么放榜之说。
而考试科目,因是分科而取,心里念着刑部的就要去考明法,想做皇帝近臣的则要去报名时务或者方略,对算学有自信的则可以考明算。总之从初二开始的五日内,若是不怕辛苦可以十科全都考了。
李凤宁选了两门,第一门的“策论”就在明日的八月初四。
吃过夜饭之后,李凤宁正想着如何打发时间。如今这个时辰出门太晚,就寝又嫌早,她生怕去花园再撞见李端,左思右想之后便溜达去了正堂的正房。
原是她父亲殷氏的屋子,现在空关着。
屋子四周的花园游廊上都亮着宫灯,所以屋子里虽然暗沉沉的一片,倒还能看见一点虚影。李凤宁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里间的卧房。
仲秋夜里的风已经有了一丝寒意,走进里间后,她摸到门边的椅子,然后坐了下来。
屋子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没有霉腐阴湿的味道,是因为有人常常打扫这里。而没有熏香的味道……
是因为没有人住在这里。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李凤宁垂下眼睛。
对着一间没人的空屋子诉苦这样的事情,她还做不出来。只是从小开始,在看着姑父训斥小六的时候,她会特别特别希望他还在她的身边而已。
“爹爹,我……”李凤宁轻轻地开口,“明天要去考策论了。”
一句话,然后就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
姐夫说爹爹温柔可亲,外祖母却说爹爹心肝玲珑,那一句句简单的话却让他的样子仿佛在雾中藏得更深,离她更加遥远。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父亲回怎样回应,也所以更加不知道该何以为继。
“凤宁?”
黑暗里陡然响起一道声音,吓得李凤宁心里一跳。她眼睛一眯,好一会等心跳平复了些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是李端的声音。
她眉头皱起。
都已经避到这边来了,为什么还是碰见她。
但既然都已经碰到了,李凤宁显然不可能就这么离开。在她咬着嘴唇的时候,“啪”的一声,李端打起火石,点亮了蜡烛。
下意识朝光亮处看过去的李凤宁,看着李端来到床沿边坐下去之后,才低低地唤了声:“母亲。”
李凤宁看着李端,心里不由就泛起一丝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