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小姐回来啦——”
殷府门房自看见街头骑马徐徐而来的那人,回头朝府里高喊了一嗓子后,远远地就迎了上去。她身后另外一个忙不迭地开门,而刚才那声大喊,竟是像狼烟似的次第朝里边一声连一声地传了进去。
这倒是真是不多见。
官至正二品,以太傅之名致仕的殷大人,生前何翻云覆雨炙手可热,一旦故去之后府邸门前也一样冷清起来。虽然细究下来,殷大人两女四孙里,即便官衔最低的那个手里也捏着东西两市,可明面上到底是恭谨僵沉了许多,像今天这样仅仅一个人来便从街头喊到巷尾,却是绝无仅有的了。
“凤小姐您可终于是来了。”门房上去牵住马,一边殷切地看着马上那人,见她翻身下马还伸手要去扶她,“哎,您慢点,慢点。”
“我是豆腐做的吗?”下马之后站在地上的人看着她还没收回去的手,挑起眉一脸的好笑,“小心成这样。”
“咱们这些不三不四的寻常也不能凑到大人与郎君面前,听了一耳朵到底不如自己见到的踏实。”门房上下打量了那人一圈后,“说句不知上下的话,如今看见您好好的,咱们就都放心了。”
名中带个凤字,又能被殷府下人如此对待的,自然是殷大人的外孙女李凤宁。她听门房这样一说也是忍不住地微笑,“劳你们挂心了。”
“您快些进去吧。”门房手里攥着马绳,一边躬着身指向早已大开的侧门,“大人虽还没从衙门回来,郎君一直等着您。”
李凤宁回以一笑,大步跨进了侧门。
即便后来权倾朝野,刚刚在安阳买下宅院的时候,那位殷大人也不过是从五品的小官。如今偌大的殷府历经几次扩建,虽然地方是十足的宽敞,但是规制却不如寻常大宅院那么齐整。李凤宁自是驾轻就熟,她先去大姑母殷雪楚的夫君任氏那里请了安,转头就去了殷悦平的院子。
“见过凤小姐。”梳了已嫁发式的小厮眉眼含笑,朝着走过来的李凤宁利落地福身行礼,待李凤宁走近了他已经直起身,侧身起步把她朝书房里引,“六小姐在等您。”
“拾筱,我现在书房坐……”反倒是李凤宁一呆,“小六在家?她后天才休沐吧?”
“昨天随儿过来传话,她今天一早去了府衙递了条,特意等您的。”名叫拾筱的小厮道,“您可别说是我说的,她念了您一晚上呢。”
李凤宁转眸瞟他一眼,似笑非笑地:“一晚上?”
拾筱一呆后脸上掠过一阵淡红,他又不好反驳,只能撩起书房的门帘朝里头说了一句“凤小姐来了”后,转头跑了。
“你在外头说什么?”书房里传出一道不知道算是懒洋洋,还是不经意的声音。
李凤宁一脚跨进屋子。
只要跨进过她的书房,大约谁都不会再相信殷家六小姐精明圆滑的说法。家具陈设没一件按着规矩来,书架更是做成无数的格子,每格上头都贴着签纸。书案上乍一眼乱七八糟,官窑的花瓶被她当成笔筒,镇纸看着像是从哪里捡回来的石头,各式卷宗文册更加铺满桌面。
换了规整严肃的人,只怕从门口瞟一眼头皮都要炸了,李凤宁却自踏进屋子的那一瞬间就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是你这里舒服。”她熟练地在地上众多物件之间穿行,把放在椅子上的一叠书簿放到附近的地上,然后坐了下去。然后,抬头就见殷家老六殷悦平两只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她一挑眉,“干嘛?”
“你真没事了?”殷悦平眉头皱了起来,然后目光朝李凤宁的左肩那里滑了过去。
李凤宁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淡到没有的笑意,她一边略略倾了身子靠到右边的扶手上,一边说:“伤口是好了,左手还是有点使不上劲。”
“那群太医院的老货,平时拿腔拿调,用她们的时候就怂了。”殷悦平顿时脸色就黑了。
“这一刀真割得不浅。”那边在替她生气,反倒是李凤宁替太医开脱起来,“她们要是不尽力,我早就下去了。”
李凤宁说得轻松,然后换来一个瞪眼。
“那个谁呢?”殷悦平脸色阴沉,“你就放她在那里当没这回事?”
“哪能呢。”即使殷悦平没说,李凤宁也知道她在说谁,“我已经安排好让她去太学了。”
“太学?”殷悦平斜睨她一眼,呲牙笑得一脸恶意,“直接打断她的腿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