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宁离了皇宫之后,不回自己家去,反而骑马朝户部衙门那里去。她在衙门前托了差役送口信进去后,便拨转马头去了衙门附近的富春酒楼。
"世女,您来了。"门口迎客的小二就迎上来,李凤宁才一只脚踏上地面,她已经伸出手去等着接缰绳了。
李凤宁一甩手把缰绳扔给她,"雅间有空吗?"
"您来得是有些不巧了。"小二想了想,表情顿时有点不自在,"有位客人刚叫了结账,如今里面还乱糟糟的没收拾呢。"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李凤宁。
"也没什么。"李凤宁不以为意,"先给我沏壶茶,我随便在哪里先坐会,横竖小六也还有一会。"
在安阳内城开酒楼,一怕得罪不该得罪的,二也怕留不住老客。听李凤宁如此好说话,小二顿时喜上眉梢。她一边把李凤宁朝里面引,一边说:"也就是您才这样体恤,寻常的客人早就恼了。"
李凤宁说"随便",小二可不敢真"随便"了。她把李凤宁朝窗边的位置引,那里离大堂中的大桌稍远,窗外正有一棵盛开的桃花,也算是不错的位置了。
且说安阳内城自是有些特别风物的。常常见到学子聚在酒楼里高谈阔论,特别是衙门附近酒楼,进出必要经过的酒楼大堂里更是日日都可看到。李凤宁要去靠窗的位置,自然就经过里那么一桌人的身边。
"简直有辱斯文!"有个中年书生梗着脖子道,"男人怎么可以做官?颠倒阴阳,咄咄怪事——"
"律法里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邻座的也是一副势要争出个是非对错的样子,"男人可以做官。怎么,你还想说律法都是错的?"
"前朝就有男官呢。"旁边又有人接话,"人家的儿子还嫁进王府了,可见皇家都觉得好。"
前面的话不过如风过耳,听到这一句时,李凤宁脚下一顿,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时二楼雅间的门打开,见里面有人朝外走,几个学子顿时提高了声音,一时间几乎满大堂都是她们的争执声,但是等到她们发现走出来的客人居然是个男人的时候,不少人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不在家操持家务,抛头露面居然连个面纱都没有。"之前梗着脖子那个显然是最失望的,居然对着那个漠不相识的男人品头论足起来,"有辱斯文。"
那女人虽没指名道姓,嗓门却不小,不是聋子的大约都听见了。于是一桌争论的学子,加上满大堂的客人,甚至连李凤宁也不由朝那个客人看过去。
但是,那个客人居然没有生气。
莫名其妙被个不认识的人数落一通,生气、羞恼,泼辣些的回嘴吵架不是没有可能的,偏那个客人居然只是在楼梯上驻足,扫了满大堂的人一眼之后,居然还笑了笑。
不是企图遮掩羞恼的干笑,也不是假装大方心里计较的假笑,男人的笑云淡风轻,竟是颇有点底下一群人没人值得入眼,甚至连话茬都懒得接的意思。
这副习惯了立于人上的神态,即使她那几个皇女姐姐身上,也不是个个都能见到呢。
于是连带着,连李凤宁也多朝他看了眼。
只是这再多的一眼,却让她眉头一皱。这男人的容姿乍看只是中上,但是细看起来,眉目轮廓却比平常人要深些,而那双眸子,更是在黑中泛着点绿莹莹的光泽。
这长相……
"那是特意为贵人公子预备的。"引路的小二一回头见李凤宁停了脚,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就解释起来,"咱们这些粗人不好朝矜贵人前凑,小子总是精细些。您放心,那些都是从好人家雇来的,绝不做低三下四的腌臜事。"
内城里贵人多,带着男眷来用饭的绝不在少数,所以内城的酒楼多会雇些相貌清秀的充作小厮近身伺候用饭。这些小厮是为了大家大户的男客方便,寻常都不朝女客那里凑。万一传出些烟视媚行的消息,那是自己打脸了。小二深恐李凤宁误会这里不规矩,所以才仔仔细细解释了一遍。
李凤宁这才注意到,从雅间出来的男客身边还有个小厮。她只看了个背影就收回视线,瞟了眼大堂中间那桌,轻飘飘地来了句,"这里倒是热闹。"
做得小二的,自是一听就明白,她笑了笑,"横竖一样做生意呢。照我的想法,该叫我们掌柜的涨价才是。旁的时候不用,每月大朝那几天,挑下朝的时候涨价一倍,要多挣好多银子呢。"
"你就不怕人家叫一壶热水坐半天?"李凤宁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小二,却刻意提高了点声音。
"哎哟,您这就不知道了,读书人要脸呢。"小二笑呵呵地也跟着放大了嗓门,"哪好意思就着一杯白水卖弄口舌呢,这要给哪位官人看见,当成讹诈我们的地痞还是小事,污了一辈子的声名才叫了不得呢。"
两人站在那桌书生边冷嘲热讽,直听得那些人面红耳赤。只是有个刚蹦起来喊了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