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十年十一月二十,京城市面上突然流通起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交易者以狐纹为信,把市场扰得天翻地覆。有心人联想到先前的城西玉狐院,吏部主事死亡一事旧账重翻,坊间传出各种声音。
更有甚者拿此做文章,讽刺皇帝治国不利,陛下大怒,调集金吾卫同大理寺卿一同彻查。谢时鸢沿蛛丝马迹缴获了一匹赃款,再一查,发现事情竟然落在宋家头上。
当晚,太后宫中收到一封密函。
慈宁宫灯火如明珠,散着琉璃般的光华。太后拆开信,脸色越来越莫名,最后竟是冷哼一声,全公公小心翼翼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太后将信递给他,全公公读了一张,发现和京城近日的谣言有关。有人不知死活,想拉宋家下马,全公公展了眉头:“此等小事,娘娘何须忧虑。”
太后似笑非笑:“若只是这样,本宫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你且往下看。”
全公公于是抽出第二张信,读完最后一个字,心中大骇。
太后目泛寒光,一开口便是冷嘲:“这个谢时鸢,胆大包天,想让宋家为他铺路,也不想想自己配吗。”
全公公汗颜,想到信上写的字,替谢时鸢捏了把汗。无怪太后发怒,实在是谢时鸢太过荒谬,世人都知道太后与皇帝不和,皇帝一直想找机会对付宋家,他竟提议顺水推舟,把宋家送入牢狱,以便自己取得皇上信任。
全公公以为谢时鸢不自量力,太后绝不会考虑,可惜道:“没想到他也是个不会做事的。”
不想太后却没有应答,捏着信细思起来。
如今宋家主事的人便是宋忱之父宋鸿嘉,若真按谢时鸢说的做,只需他去天牢走个过场,过后皇帝为了颜面,定要给补偿。宋家岂是一个小小的谣言就能对付得了的,皇帝沾沾自喜,最后只能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一步看似是兵招险棋,实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抛开谢时鸢的私心,太后其实觉得可行。
虽然这么想,但她骨子里十分谨慎,手指敲敲桌子,沉吟不决:“你同谢时鸢稍个话,叫他明天在京郊等本宫。”
全公公不免有些错愕,他心下一振,忧虑起来:“那谢时鸢可信吗,您就不怕他别有所图?”
太后呵笑一声,气定神闲,十分笃定的语气:“他野心都写在脸上,有什么好怕的,他总不会傻到跟本宫斗,不担心他有所图,只怕他不图。”
全公公想想也是,便应下,转头着手安排。
翌日,为了掩人耳目,太后打着去上香的名义风风光光出了皇城。一群人抬着空轿子进入皇寺,太后悄无声息随全公公到约定好的地方。
京郊露营的茶棚里,谢时鸢早已清了人,等待多时。
茶棚的桌椅简陋,上面糊着黑漆漆的油渍,看着就让人胃里翻腾,太后嫌恶地皱起眉。全公公拿出准备好的云纱,折了几层给她垫好,太后这才勉为其难坐下。
她开门见山:“你近日调查这案子,手里有多少证据?”
谢时鸢:“前几日抓到的一个买主,指控了宋大人,另外还有几张密令,也指向他,这事儿现在沸沸扬扬,有些足够了。至于翻案……”他顿了刹那,“钱庄掌柜从没见过宋家人,狐纹货币包办的产业也与宋家毫无干系,那人证背后另有其人,还没开口。”
倒是准备得充分,太后心动了。北风罡烈如刀,棚顶的茅草飘撒到太后脚边,她踩着轻轻一碾,问谢时鸢:“你想要什么?”
谢时鸢面色浅淡,作出无欲无求的姿态:“为娘娘办事是臣的职责,臣别无所求。”
太后笑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也不必跟本宫客套。”她眼里闪过暗光,“待此事尘埃落定,皇帝许给宋家赏赐本宫自会留你一份。”
“只不过……”太后停了几秒,“本宫还有个要求。”
谢时鸢得到承诺,也不装了,奉迎道:“娘娘但说无妨。”
太后用手指勾了勾鬓发,歪着头显得漫不经心:“宋家蒙受的冤屈越大,之后咱们能捞到的好处就越多,既然要做,那不妨再做得逼真些,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谢时鸢心中几欲发笑,自私狠戾的女人,胃口比饕餮还大,不过这正合他意。谢时鸢面上不显分毫,拱手道:“臣明白。”
太后满意点头。
全公公适时恭维了谢时鸢几句,随太后请辞。
谢时鸢回府修整几日,将所谓的证据又集齐了些,只待时机到来。
十一月二十七,案子仍悬而未决,陛下怒斥大理寺卿办事不力,中尉谢时鸢连夜面见圣上,弹劾刑部尚书宋鸿嘉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干预民生。
两人在养心殿夜谈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