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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文笑着点头,头上是云翠替她仔细簪着发髻,面前是寻芳凑过来替她描着眉点着唇,不一会儿便推了门欲往长戚阁去。
然三人的步子却齐齐顿住。
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原本的空庭里面此刻却忽得多了个穿戴精致的侍女,双手交迭在胸前,安静地候着。见她们三人自那内室门槛后面缓缓踏了步子出来,她于是也恭敬地蹲了个礼。“大夫人这会儿可总算是醒了,今个儿这晨定可要成了午定了。”
韵文听着她的话语,微微眯了眼。“你是谁屋子里的?”
“回大夫人的话,听栎是主母派过来的。”
她点头应着,跟在听栎的身后往长戚阁方向走。是卫夫人的人,那便是意味着那些个女眷夫人还都在长戚阁里面候着。干候了她半个白天,定然是要气疯了的,原以为这个被派过来传话的侍女也会跟着染上些脾气,这会儿听着倒是平静得异常。
“那边儿可还说了些什么?”
听栎依旧答的不卑不亢:“大夫人去瞧了便知道了。”
末了似是总觉得有些别扭,她又轻轻道了一声:“大夫人见谅,虽说是情有可原,但总归白白耗了小半日,还是会有几句难听话的。”
这事儿影响不到韵文。哪家的新妇才过门时,都要被冷嘲热讽上好几日的,这是正常事儿,目的便是要立下当婆母的威严。
往长戚阁去的路于她这个才在这方府邸中住了一日都还没到的人来说,当是严肃还谨慎的。垂着眼,端正着身子挺着背,双手迭于身前,一颗脑袋并没有来回地望着身旁经过的园林景致。
听栎走在她斜前边一点,用余光自然是能瞧见她的姿态的。她心里面略微有些讶异,然不过是一瞬便消散了。汝南周氏那是出了名的规矩多,周家的主母又与她们主母相识,这大夫人生得又是这般好看,若不是知道她是自汝南来的,说她是江南那边的世家女郎她都能信的。
试问一个端庄贤淑,面上瞧着便是个真人慈悲的美人儿的品行能差到哪里去!
到头来若是那四房五房的人还对她放言不干净,她定要同主母好好说道说道!
韵文可听不见听栎这心里面的这些小心思,只在心里面翻来覆去着想着一会儿见着各房女眷时候,自己当说些什么,才能最快地将那些嘴给堵上,毕竟没人想听明里暗里戳自己脊梁骨生疼的难听话。
云翠同寻芳并排走在韵文后面,皆是远远跟着她,没听到前面有说些什么,她们便也不好贸然闲谈,只是向互通了心神一样,双双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瞧出了些微的紧张。
韵文只觉得自己走了许久,经过了许多飞檐华廊,却都不是她们要去的长戚阁。原先她早都知道,在洛阳城这一脉的琅琊王氏没有分房,七八房十几房人家全都住在一整个大宅子里头,各房又还有各房的郎君女郎们,修缮建造的屋子一定很多。
但她也没想到,竟能叫自己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还瞧不见长戚阁的影儿。
听栎带着她们一路打着弯儿,又是过了小半柱香的工夫才总算停在一处敞着偏门的屋子。“大夫人,到了。”
韵文瞧着眼前的那扇小门,与此刻头上的日照相比,那里面是根本瞧不到尽头的黑。她有些愠怒,“好歹我也是先帝爷亲旨的赐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从正门迎进来的大房大夫人,如今不过是夜里劳累了些,一来便被下了这样一道巴掌,这便是大名鼎鼎琅琊王氏后宅女眷的家风?”
她冷着眼瞧着身侧立着的听栎,见她也是一脸为难的模样,大抵也是明白了如今大房说话的重量应当是弱上一些的。她的正头婆母,那可是安邑卫氏的卫夫人,怎会用这样羞辱人的方式迎自己的亲儿媳来定省?
最后往那处偏门白了一眼,她甩了广袖,直直地绕到了长戚阁的正门前。
“我们汝南周氏同你们琅琊王氏,行的是皇命婚约,用的是郡主仪仗。且看清楚了,我可不是同你们一样的世家交易物!”
红绡万丈(九)
相对合着的门扇后面,没一会儿闷闷地起了些言语骚动,亦是伴着些盏器碰撞时候的咔嚓声,与那些尖锐而听不清的尖酸抱怨,一道慢慢地不情愿地往长戚阁的正门前过来。
那院门瞧着很干净,庭下阴着找不着多少光亮的廊下还存着些微洒扫时的水渍浅滩。应声而动,庭院中的光束落了些到门槛外,四人眼前赫然是群衣裙簪饰过分精致的女人们,一个个儿地都捏着锦帕,对着那开启的门扇虚掩着捂了鼻子抖着根本不存在的浮尘。
那立在最前头的,着了一身绛紫色裙袄广袖的女人往韵文身上望了一眼,最先反应过来,抬了腕勾了些笑。“妹妹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听不太明白呢。”
她弯着眼,回首看着身边那一大群夫人们,跟在她身后面立着的一众人也都学着她的模样,戴了一身的嘲气儿。“呀,这都晌午了,妹妹昨夜怕是累着了吧,其实也无妨的,晚些来便晚些来,我们还能将你在这一方屋子jsg里将你忘了不成!”
那边的话嘴上说得热络,然没有一个人抬了步子提了裙袂,跨出长戚阁的庭院。韵文眼中的温度冷了几分,面上却蕴着更多得体不露齿的笑。“晚辈自汝南周氏而来,活了这十几载,倒是从未知道原来我们家竟有这般多的比韵文年纪还长上许多的阿姊们。”
那些个贵妇人们一瞬间便笑不出来了,其中不乏有沉不住气的,在人堆里露了个脸,“一个新妇,才过了门几个时辰,晨定不来,撂了一整屋子的人干坐着等你,如今你还竟这般蹬鼻子上脸同长辈们说话!除了一道皇命婚约,你们汝南周氏哪里不是高攀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