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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他笑眼望着她,故意拖长着声嗓,“世子文学不是个什么肥差,捞不着多少油水,但总归是饿不着绵绵的。”
韵文还道是个什么要紧事儿呢,听着他这一本正经的话,抑制不住地抖着肩笑。“能比我在周家还穷苦不成?谦逊也要有个度,你们王家是个什么地儿啊,光一个名声便值万金的,我可不信你这话。”
籍之却应着声沉默着。“总归,你要多注意着自己些,王家这潭深水,那些乱糟糟的人儿就和那潭底的水草一样让人头疼,不是那么好淌的。”
他怜惜地将她轻揽入怀。“你若是要怨人,怨我便是,毕竟那带着你上贼船的人是我。”
她伏在他的怀中,欲要开口安抚,身后听见一阵轻慢的步子,似是伴着些许笑意。在外头当众搂抱已经是能让她好一阵面红耳赤了,如今在自家府邸之中,她依然还觉着似乎自己同籍之所有的言语与触碰,都像是在偷摸着传情。
于是她推着他的胸膛,让自己抽离开身,回过身去瞧,是尔风拉着云翠,一道往廊柱后面躲。她瞧着这二个人的行止,撑着面唤了云翠到跟前来。“可寻到什么靠谱的大夫郎中?”
云翠却抿着唇,有些为难道:“原是有的,可一听要跟着咱们回周府,便一个二个的都不乐意了,就是再贴上一倍的铜钱也不乐意。婢子还道如何这般奇怪呢,寻了一周才从一个抓药的小药童那儿知道,说是整个汝南的医馆郎中们月前便得了令,如何都不能再接周家的活计,若不然他们是要连人带医馆的全都一夜消失。”
尔风亦是立到云翠的身旁,与她并着肩。“奴婢原先还在纳闷,如何是月前得了令,忽得便下了这道不明不白的禁令来,这些医馆也大多是坊间百姓自己个儿开得,也有些是祖上基业流传下来,后才知是月前那袁家郎君受了罚,挨了打,皮开肉绽得一丝一毫都挪不动。袁家郎主不让人去医治,是那袁家主母私下里悄没声儿地让自己身边的人带了数十两银子,一点一点地让大夫郎中们潜进府邸来医人,每次也都只医那么几成,才几乎是让整一个汝南的郎中都去了一回袁府。”
韵文心中满是震惊,对上籍之那同样讶然的眼眸,互相心知肚明地点点头。“是了,这便是了。”
“袁家这一口饼,咬得够深的。”籍之扬了手,让面前汇报的二人遣退下去,欲要重新自她肩后轻轻环拥上来,却又是被游廊中另一面的一道声响打断。
寻芳哼哧着抬着一木盘的锦缎衣裳,冲着正转过身来的二人蹲着福身施礼。“女郎,夫人让我将她绣的婚服端过来,说是让您寻了时间换上试试,若是有不合身的地儿便快快着要拿回去改的。”
她朝韵文身旁立着的少年郎君瞥了一眼,“姑爷这是连我们女郎换衣裳都要候在外面等着看么?”
籍之难得的面上有些发烫,轻咳了一声后亦是有些无措地不知该将自己握着拳的手放在何处才合适。他偏过头,看向韵文那双羞涩含笑的眼,“你要查十年前的那场病,便是要查袁家的事儿。汝南没得郎中可寻,那咱们便去了洛阳寻郎中,任他们袁家手伸地再长,亦或是如何攀附上了宁家,咱们的底气总归是足得很的。”
嘴上话虽是这样说,一双眼仍旧是止不住地往那迭白色的婚服上面瞟,不过是目光微微游移,便瞧见了寻芳那正候在一旁看笑话的神色,也知自己实在是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儿了。他于是轻轻将韵文发间的木簪紧实着推了推,沉着声道:“大婚要紧。”
于是撂下这样四个游离的字儿便急着步子走了,未了还不忘将缩在远处廊柱后面的尔风一道揪着跑了。云翠瞧着眼前贸然空出来的地儿,没忍住回过头看那二人离去的方向,偶然对上尔风小心着回头的眼,心里一缩,深吸了半口气,缩着肩拍了拍自己的面颊,亦是不再去回望他,忙不迭来到韵文跟前,将寻芳手里那有些沉重的大漆木盘夺过来端着。
“你端了一路了,歇会儿吧。”
寻芳玩味地瞧着她,亦是瞧了眼正抬着步子往闲听阁内室里面走的韵文,轻松地拍净着手掌附到云翠耳边。“这出去一回可真是收获颇丰吶,女郎一个,你一个,腻腻歪歪生怕我瞧不见似的。”
“哪有,你可甭瞎说,当心我同老夫人说了,你下去领板子去!”
她看着云翠面上那两抹绯红,心知肚明地点点头。“好呀,你便去同老夫人说,看看到时候是我先去领板子,还是你的婚事先落定。”
云翠听罢,只觉得自己手上此刻端着的婚服有些扎眼,空有欲要从手里丢出去的念头,手上却依旧稳当。她乜了寻芳一眼,跟着抬足往内室里去。“还说,还说,没完没了了,哼!”
寻芳见自家女郎的婚服总算是被平稳着送了进去,于是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了片刻,冲着那候在抄手游廊回弯一角的长长一串、各自皆是低眉垂眸,手中端着无数钗环头样的侍女们摇了摇手,跟着鱼贯往闲听阁内室里面递。
韵文原以为只要是自己换一下衣裳,瞧着哪里有不合身的便够了,没成想是要让她完完整整地演练一遍。她看着寻芳手中的鹅蛋脂粉盒子发愁,“我光是瞧着你这一妆台的东西便觉着面上敷得闷厚了,只是约莫看一下,有必要这般认真么……”
“女郎,这大婚一辈子只有这样一回,不得早早地准备着认真点儿,若不然真到了吉日吉时那会儿,不光是您,我同云翠,还有那些下人们,到头来手忙脚乱,只易得将事情搞得一团糟。您别忘了吶,是先帝爷亲自定的婚事,这是赐婚,若是叫我们这些人给毁了,那我们真是以死谢罪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