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黑的纯净深邃,悬挂其上的一轮亮的发白,照着下面方寸的土地。冷风呼旋而过,官道旁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远处的群山暮暮苍苍,发出更大的声响,被夜色勾勒出一道似有非有的轮廓。
寒气侵染,白霜挂上窗棱,京郊村庄的庄户人家,冬闲时节都早早上了门闩,呵着手去厨房把灶里的柴火堆得多些,这才嘟嘟囔囔的走进正房,熄灯睡去。
冬天的田间,没有蝉嘶没有蛙鸣,没有稻花的香气,只有田间雪化后又被冻上的冰层,映照着一片清冷的寂静。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空旷的官道上,远远的三匹骏马飞驰而来,又如一阵风般疾掠而去。
就在将飞驰过之时,其中一人猛的一勒缰绳,马儿一声轻嘶,停了下来。
另两人发现了,也勒住缰绳打马回头。
为首之人一袭男装长身斜襟夹棉长衫,腰间一柄精钢做成鞘的长剑。长发被同色葛巾绑成一个髻,眉眼清朗,神色优雅飞扬。
这时旁边的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很是奇怪,转头看着停下的人拧眉问道:“好好的,怎么停下来了?”
“有声音,公主,阿筝,你们听——”
三人又仔细听了一阵,在风声树声忽高忽低间,仿佛有零星的金属相交的铮鸣之声隐隐传来。
几人面色一白,宋瑾更是面沉如水,会不会是庄子上的那些人!
任何一个国家的一国之都,全国的政治中心,从来都不会是开放自由慵懒散漫的,天子脚下,对治安的管制和宵禁一样严格。
所以这京城重地,从来除了传递消息就少有江湖人士来往,最近也没听下面报有什么江湖势力潜入。
这样一来却不由宋瑾不担心是自家带上来的兄弟出了事。
宋瑾打马来回踱了几圈,才下定了决心。
“阿筝,你去庄子看看人都在不在,如果在就挑几个好手来找我。如果不在,你就发出紧急暗号,叫京畿堂口的兄弟们过来。”
阿筝听到此话眉毛顿时立了起来,连连摇头:
“不好,如果里面真的打了起来咱们更不应该在这里,而且还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阿筝说着,看到宋瑾的神色,只得道:“”实在不行这事儿就交给我,公主你还是赶紧回城叫开城门,让阿笙护送你。”
宋瑾不由笑了起来。
“论武功轻功,你们二人谁比得过本宫。虽然你们是按照暗卫培养训练,但是却不如我这个大周朝第一的陆傲将军亲手带出来的。如果事情不好,我自保没问题,你和阿笙身手虽然不错,轻功和敏捷上却不如我。”
阿筝二人听了这话,面色不由有点发青。他们想起了那些被公主不顾情面虐的求饶的回忆,呃,确实称不上多么美好。
可即使这样,公主明暗两个身份都太过尊贵,绝不能冒这个险。阿筝硬着头皮还要再劝,宋瑾已经抬手制止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年轻的少女轻声吩咐,声音不大却坚决无比,尊贵的血脉产生一种华贵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想臣服。
她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声音传来方向那黑黢黢的树林:
“就按我说的做。”
“你去庄子上,阿笙跟我进去。”
阿筝知道,这是一道旨意了,得到命令后,她也不犹豫,利落的跃上马,向皇后名下的景樱山庄飞奔而去。
宋瑾打发走了阿筝,慢慢打马上前行了两步,向阿笙示意。
阿笙会意,二人下马,将马拴在走进树林后不远的两棵树上,安顿好坐骑,二人轻车熟路的将脸蒙了,将袖口腿口绑住,提着剑就往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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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深处,高大的青松杨柏晃动着,将月光摇的时明时灭,视野更差了。普通人每行一步,都步履艰难。多久之后,宋瑾想起这个寒冷的夜晚,仍然会陷入怔忡之中。
狂风呼啸,命运之轮飞转,两个本该擦身而过的灵魂,因为一次无心的相遇,一场无心的营救,就这样开启了长长久久的纠缠。当她多少次回想,还是会疑问,是否真像他说的一样,有一天山川沉沦,江河倒灌,会有这样一个人,他张开双手,将于天地崩裂间,容下自己惶惑的,无奈的,渴求栖息的生命?
夜深露重,树影摇曳,掩护两道影子悄无声息的越潜越深。
离打斗声越来越近,宋瑾摸了摸手腕的袖箭。阿笙面色如常,也检查了腰上别的一排匕首,向宋瑾点了点头。二人对视了一眼,提起气息,慢慢向中心摸去。
兵器交接声音不绝于耳,几下子招式你来我往的呼喝声后,突然一声痛呼,是兵器落地的声音。
离得很近了,她和阿笙停下向两侧分开,各自藏到一棵树后,宋瑾慢慢将头探出,看着里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