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微言轻”,人的身份地位低微了,说出来的话也就没有了分量。这是很简浅的道理,同样的话,由不同人说出来,取得的效果往往就会截然不同。
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高”出来的地方就是因为读书人可以中举入仕当官——而无论在哪个世界,当官上位者,都是身份高高在上的特权阶层。
现在的情况,却是陈剑臣主动舍弃了据“高”点,不管什么人,都会觉得不智。况且,母亲莫三娘可是日盼夜盼儿子能一朝高中,光宗耀祖的——此种观念,早已根深蒂固,难以转变过来。
左思右想之下,陈剑臣心头莫名烦忧——他昔日眼热道法,乃是觉得可以完成儿时的理想愿望,飞天遁地的,做一回神仙。
只是到了后来才知道学道不易,世上没有一步登天的事情。而庆云说得对:陈剑臣有书生意气,心神多羁绊,属于富贵中人,学不得道……
这评语很正确,哪怕后来修为深不可测的广寒要来点化他都没有成功。
陈剑臣的心,终究是热的,做不到那等置身世外、不闻不问的逍遥无为。
或者,是否要虚与委蛇一番,去学那时文格式来应付考试?
如此,算不算是“通”呢?
他曾经总结出凝练正气的四大字诀:“刚正通明”,通就是变通的意思,以变通手段达到最终的目的,并没有违反《三立真章》的原则主旨,在某种角度上,只要本心不动,不污,不变,其他俱属于表面手段,无伤根本。
——就像某则佛门故事所说的,和尚本该绝于女色,但遇到特殊情况把女子抱过河却属于一种变通,不算犯戒。老和尚把女子抱过河后就忘记了,而小沙弥念念不忘,觉得老和尚犯了戒,事实上却是他自己放不下……
那么,如今,是否也是自己放不下?
陈剑臣心中疑难一时半会无法抉择——他虽然是穿越者,但不是万能者,在异时空的位面上,不可避免地遇到许多的问题,要谨慎思考,或者求问与人。
然而这些问题,他能向谁问?
问了学院里的先生夫子,他们不把陈剑臣当成疯子,就是当成逆子,可是要问罪的。
也许,自己需要一记当头棒喝,才能感悟……
……
陈剑臣题于笔架山顶茶店柱子上的那首《黄昏》果然很快就流传开来,反响颇为热烈,据说,就连知州聂大人读到此诗后都大加赞赏,想去笔架山上亲眼一睹;又据说,因为这一首诗的缘故,到笔架上游玩的文人骚客比往时多了两成。
游人增多,茶店的生意自是水涨船高,不过那黄老儿不知何故居然变得痴呆了,浑浑噩噩,说话颠三倒四的,说他本是扬州的一个卖豆腐的老头子,对于自己如何来到千里之外的江州,还在山顶上开起茶店的事情一无所知,简直就像做了一场梦。不过梦有痕迹,他却春梦了无痕,什么都记不得了。
当然,他也无法再泡出好茶来,滞留了一段日子后就下山离开,不知所踪,也许是回家了吧。
对于他的离去,众人只感到一些疑惑惋惜而已,但没有人会真正的过问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再也喝不到一杯好茶了。
——江海之中,平静水面之下的汹涌暗流,本就很少人能发现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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