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吴哥窟得先买票,宗杭买的是七日票,多次进出,还得先拍张大头照。
拿了票,先奔最著名的小吴哥,按这边的包车惯例,一般都是游客自逛,司机在外头等。
宗杭其实对历史人文景观没什么兴趣,看国内的还能了解点背景,看国外的完全抓瞎。
走完神道,已然累得够呛,五塔莲花的池塘倒影据说是世上最美的倒影,但这两天水浊,倒影也美不起来了。外围回廊的超长百米壁画宏大精美,可他看不懂,极富沧桑感的废墟式巨石倒是很适合拍照,他又没这爱好。
走到后进的须弥山,看到游客排长队,甩着膀子往金字坛上爬,那直上直下的坡度,抬头看看都目眩。
宗杭拽住一个刚下来的台湾大爷,问爬上去是看什么的,大爷说:“就看看风景吧。”
那有毛线好看的,还不都是石头嘛,宗杭拍拍屁股走人。
一看时间,进来还不到半小时,一般逛小吴哥,至少也得两小时打底,就这么出去了怪不给人家景点面子的,也对不住票价。
宗杭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出来找到阿帕之后,他说:“这么有名的建筑,我觉得就这么进去干逛太可惜了,我要回去先看几本柬埔寨的古代历史,了解透彻了再来。”
他觉得这借口真是太妙了,还显得自己怪有文化怪有深度的。
阿帕说:“小少爷,你别费心了,我们没历史的。”
宗杭斜乜他:“是你自己不好好学习,历史不好吧?还好意思赖国家没历史。”
阿帕居然是认真的:“小少爷,你真不知道啊,我们不像你们,很早就发明了造纸,你们老祖宗的东西、前人上个厕所吃个饭都有记载。我们的字儿是写在芭蕉叶子上的,这儿气候热,不好保存,再加上虫子啃,历史都被啃光了。”
还有历史被啃光了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但阿帕说得煞有介事,不像编出来的,宗杭掏手机:“你别蒙我啊,现在有网,查什么查不出来!”
阿帕下巴一抬,一副不怕你查的架势。
搜了一会,还真的,只大致知道柬埔寨公元一世纪建国,先叫扶南后叫真腊,但详细的历史记录真没有,最早能参考的典籍还是中国人写的——当时中国处在元朝,皇帝大概想吞了真腊,就派了一个叫周达观的过来考察一下,周达观在这待了一年多,写了个不到一万字的《真腊风土记》,居然成为考察真腊时期历史的“珍贵资料”、“唯一记录”。
周围人声不断,宗杭攥着手机,头一次觉得造纸术真是太伟大了,人的忘性那么大,单靠口口相传,才能传下多少东西?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发生过那么多事,亏得纸上都记下来了,否则后人上哪知道去。
再一想,人类社会也真脆弱,有文字记载的才多少年啊,没记载的,就当没发生过了?想湮没一段历史,也太容易了。
阿帕拿手在他面前晃:“哎,哎,小少爷,你这就不逛了?那我们去哪啊?”
回酒店不合适,不好跟龙宋交代,想去夜市酒吧街,也还不到点。
宗杭和阿帕两个就着生啤解决了炸螃蟹,一左一右上车睡觉,宗杭还做了个梦,梦见他开着突突车一路狂飙,小吴哥追在他身后撵,一边撵一边哭嚎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看看我啊,你看我一眼啊。”
真是梦里都被笑醒了。
***
晚上,才算真正开启了幸福人生的正确模式。
宗杭觉得,暹粒每天都在进行着“春运”式的大规模人员流动:白天,各国游客从形形色-色的酒店涌往吴哥窟,晚上,又如乳燕归巢,在老市场区济济一堂。
人多好,人多热闹,各种文化背景和消费层级的游客带来千奇百怪需求,催生五花八门供给,满眼灯红酒绿,处处新鲜,处处怪异,每一条街巷都被你买我卖堵得水泄不通,每一处都热力四射火花喷溅,让人心头痒痒的,止不住要恣意狂欢脱略形骸。
阿帕自己都没逛全过,只能给宗杭说个大概:柬埔寨货币是瑞尔,但暹粒是国际旅游城市,通用美元;那是酒吧街,鬼佬最喜欢,鬼妹嗨了之后会拉你大跳钢管舞;这边这条街是专门吃饭的,必须得尝尝Amok,还有罗勒叶炒树蚁……
还郑重其事地拜托他一件事:遇到都是残疾人成员的地雷乐队,最好能给个一两美元小费。
柬埔寨战时埋下了几百万颗地雷,至今都还没清干净,国际红十字会统计,这儿平均每五分钟就有人因地雷致死或致残,致残的人太多了,得吃饭,所以柬埔寨政府组织他们学音乐,组建乐队,挣口饭吃。
宗杭赶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