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忆心中虽有准备,但真正踏入东宫的内院时,还是被其宏大的规模所震撼。他虽知东宫广阔,却未曾料到内院竟如此之大,方才那已显气派的外院相比之下,竟显得有些局促了。他们穿过数条雕梁画栋的长廊,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上,感受着东宫历经数代太子修建所沉淀下来的厚重与辉煌。
严孤山的品味与装潢,一如其人,简单而不失高雅。然而,即便他力求节俭,但前朝历代太子们留下的痕迹与影响,却使得东宫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皇家的气派与奢华。那些精美的石雕、华丽的壁画、以及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无一不在诉说着东宫曾经的辉煌与荣耀。
行走间,郑长忆显得有些疲惫,毕竟年岁不饶人,长时间的应酬与步行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严孤山见状,轻声提议道:“郑卿似乎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将茶桌移至月影台室内如何?那里环境清幽,又避开了外面的风寒。”
郑长忆闻言,感激地看了严孤山一眼,点头应允。
三人刚坐定,细碎的雪花便悄然降临,如同天空洒落的羽毛,轻轻覆盖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坐在高台之上,四周是雕梁画栋,而窗外,则是一幅动人心魄的冬日画卷——京城银装素裹,雪花点点,每一片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轻盈地落在屋檐、枝头,乃至每一寸土地上,喧嚣京城都显得几分宁静致远。
李源虽是平日里爱言语之人,此刻却也难掩对眼前雪景的沉醉。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下人们悄无声息地进入,手中托盘上摆放着几盘精致的点心,香气扑鼻,令人垂涎。严孤山眼神微动,不动声色地示意下人将一盘红豆粘糕放在郑长忆面前。
郑长忆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偷偷瞥向严孤山,只见对方正以一种温柔而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眼神中充满了关怀与爱意。他暗暗朝严孤山笑了笑,看李源转身又赶紧收起笑容。
窗外雪花纷飞,室内炉火正旺,三人围坐一堂,气氛却略显微妙。
“郑大人,近来公务繁忙,可还应付得来?”严孤山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客套与疏离,仿佛两人之间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僚关系。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一切尚好。”郑长忆微微欠身。
李源坐在两人中间,似乎并未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变化,他只当这俩人对坐尴尬,笑着活跃氛围:“郑大人能力出众,自然能应对自如。今日能得两位相聚,真是难得。来,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说着,他举起茶杯,与两人碰杯。
严孤山眼珠一转:“听闻郑大人当年是以状元入仕,想来文采定是斐然。今日雪景甚佳,不知郑大人对诗词一道有何独到见解?”
郑长忆闻言,放下茶盏故意推辞道:“殿下谬赞了,臣不过是侥幸得之,哪里敢称文采斐然。倒是李大人,当年也是科举前三甲之列,诗词造诣定是不凡。不如,就让李大人先为我们作诗一首,如何?”
李源八百年没吟诗作赋了,隐隐感觉郑长忆就是故意坑他,于是连连推辞。
严孤山却笑道:“李大人过谦了,想当年您也是文坛才俊,今日不过是行茶诗,随意即可。”
郑长忆也附和道:“是啊,李大人,这雪景难得,您若不作,岂不可惜了这良辰美景?”
李源心想郑长忆倒也罢了,太子怎么也跟着起哄,他不想让这场难得的聚会因为自己而显得僵硬和尴尬。他叹了口气,目光掠过窗外纷飞的白雪,缓缓吟道:
“雪消云锁望城东,四时天气坐乘风。
淮雨新晴山似扫,越鸟啼多江草空。
欲寄此书先问讯,亭台楼阁自春工。
当时若忆新安路,知有西兴杜宇声。”
郑长忆轻轻抿了一口热茶,茶香袅袅间,他目光转向李源:“李大人此诗意境深远,用词精妙,当真是佳作。”严孤山也连连称赞。
李源连忙摆手自谦道:“李某在二位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卖弄浅见罢了。听说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闻殿下佳作?”
严孤山闻言,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既有谦逊也有几分无奈。“李卿言重了,孤这文武双全,不过是世人谬赞。于诗文之道,孤不过是闲暇之余,偶有所得,难以登大雅之堂。”
李源正色道:“太子殿下过谦了。与殿下共事数月以来,李某已能深切感受到殿下腹有诗书气自华,心有谋算定乾坤。”
恭维话说到这也不好再演,严孤山站起身,缓步至窗前,深吸一口气,冷冽的寒气直灌入胸腔。他垂眸望京城,缓缓道:
“东曦初照雪,今朝景独长。楼台高处,昼观飞雪舞苍茫。
乾坤朗朗天如洗,尽扫尘烟瘴茫,清辉照四方。遍野晶莹色,满目尽丰光。”
吟罢,严孤山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本宫才疏学浅,此诗至此,已是强弩之末,难以再续。不过,郑寺卿素有才名,不知可否请寺卿为本宫续上几句,以全其美?”
郑长忆闻言,心中早已明了太子的用意,却也不动声色地接过话茬,故作傲气地微微侧首道:“太子殿下过谦了,在下虽不才,却也愿试上一试。”说罢,他站起身,走到严孤山身旁,指尖轻点窗台细雪。
“倚高楼,眺远阁,捧玉觞。吟诗颂雪,忘却尘事几多忙。
待到来年春意动,再执青苗绿野,归隐乐农桑。梦回江南岸,心系水云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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