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的欢声笑语渐渐散去,宾客们酒足饭饱,却都不急于离去,因太傅府内早已备下了另一番雅趣——邀得京城内闻名的“锦绣梨园”戏班子,于府邸后院的梅香谢中献艺。
这梅香谢,顾名思义,乃是一处冬日里梅花盛开,香气袭人的精致楼阁,室内熏香袅袅,暖炉融融,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太傅满面红光,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得意,他亲自起身,对太子严孤山道:“殿下,今日难得闲暇,欲与殿下共赏戏,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严孤山微微一笑,他轻轻颔首,温声道:“太傅盛情,自当奉陪。”
二人并肩步入梅香谢,沿阶而上,直至二楼雅座。此处视野开阔,可一览台下全貌,又不失私密与雅致。
随着一阵清脆的锣鼓声响起,戏台上帷幕缓缓拉开,只见五位身着华丽戏服的女子鱼贯而出,她们或端庄、或温婉、或俏皮,各展风姿。
“……二妹我,性情直,不藏私,不欺瞒。
嫁入豪门非所愿,只盼爹娘身康健。
金银财宝虽可贵,亲情更比金坚牢,
叩首再拜谢爹娘,养育之恩永难忘……”
陪同这个自己很不喜欢的老头看戏,对于严孤山而言,确实是一件颇为无趣的事情。他的目光不时地穿梭于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寻找着那个让他牵挂的身影。
方才郑长忆一杯烈酒下肚,看起来脸红红的,严孤山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他担心郑长忆的身体,更担心他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会感到不适。
太傅察觉到太子的异样,他微笑着问道:“殿下似乎有心事?可是对这出戏有何不满之处?”
严孤山回过神来,连忙摇头笑道:“太傅大人说笑了,此戏乃是经典之作,本宫听得津津有味。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真诚与好奇,“早听闻太傅大人的爱子才情出众,本宫心中仰慕已久,只恨无缘得见。今日既有机会,不知太傅大人可否引荐一二?”
太傅闻言,心中虽有几分诧异,他膝下虽有四子二女,但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早已离世,三儿子更是十年前在南疆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如今只剩下妾室所生的小儿子,以及两个已联姻出嫁到京外的女儿。
严孤山这话像是故意戳人心窝子,但太傅转念一想,这个太子今年才二十岁,又是在百兽园和东海长大的,那些事儿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从他回京后,自己并未和他有什么私下的交集,冷眼看着最近他在京城搞得一番动作,只觉得幼稚莽撞。
想到这,太傅不由得发笑,自己未免把这个愣头青想的太有心眼了。
“殿下谬赞。老夫这个小儿子,虽说不像兄长们那般文武双全,但性格活泼,颇得老夫欢心。只是,他自幼被老夫宠溺惯了,难免有些骄纵不羁。老夫也曾多次管教,却终究难以彻底改变他的本性。”
太傅捋了捋胡子,“太子殿下若真有此意,老夫即刻命人将犬子唤来,只是这孩子午宴时贪杯了几杯,此刻恐怕正在内院与友人打骨牌,玩得不亦乐乎呢。”
太子严孤山连忙摆手,像是生怕给太傅添麻烦,他微笑着婉拒道:“太傅大人言重了,岂敢劳动令郎大驾。既然他此刻正忙,本宫稍后便亲自前去探望便是。”
太傅笑了笑,看出他不怎么想在这儿多待,“既然殿下有此意,老夫也就不多打扰了。”太傅缓缓站起身,身形略显佝偻,但依旧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他轻叹一声,似是在感慨岁月的流逝,“老夫年岁已高,这戏文虽好,却也听不得太久,怕是要去歇息片刻了,殿下自便即可。”言罢,他向太子微微欠身离去。
太傅离去后,雅座间的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太傅的门客们纷纷上前,或恭敬或谄媚地与太子攀谈起来,企图在这难得的机遇中分得一杯羹。午宴的余温尚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竞争气息,每个人都在寻找着能够引起太子注意的话题。
太子严孤山面带微笑,举止间尽显储君的稳重与宽厚。他一一应对着门客们的寒暄与恭维,言语间既不失体面,又透露出对国家的深切关怀。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中,太子的心思却早已飘向了别处。
有人问起这几日在京城最惹眼的科举舞弊案,太子也只是说些为国效力的体面话。
正当太子严孤山与门客们交谈正酣,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二楼的栏杆,投向了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那一片喧闹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映入眼帘——郑长忆,他不知何时已坐在了连廊的一隅。而在他身旁,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伫立。二人身边都带着随从,见面后点头寒暄,看起来氛围很融洽。
门客们见太子目光所向,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随即有人机敏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并迅速作出反应。“殿下,那位是府中的五姨太。”一位门客恭敬地解释道,“她昔日在京城可是名动一时的戏子,叫梅胜寒。太傅大人对她宠爱有加,特意为她建造了这座戏楼,以供她闲暇时消遣,可见其宠爱之深。如今太傅膝下只剩四少爷一位公子,而这位四少爷正是梅胜寒所生,因此太傅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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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小声偷笑,“哼,唱曲儿找卖*的,一群下九流招摇过市,这世道真是……”
太子严孤山的耳力极佳,这些嘲讽与轻蔑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的耳中。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然而,他深知自己身为储君,一言一行皆需谨慎,不可轻易动怒,更不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于是,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他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余光瞥见了方才说话之人,发现是翰林院的一个学士。太子暗暗记下那人的面貌,微笑着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