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被锁在了舱子里头,却也不过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地在门口撂着一根栓子罢了。胤祺掏出龙鳞匕顺着门缝随手一划,那木头栓子便无声无息地断成了两截,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贪狼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家一脸兴奋的小主子,不着痕迹地快步护在他身侧挡着人,犹豫半晌还是低声道:“主子,万一太子那儿形势危重,皇上未必就能有空儿”
“不碍事儿的,看这情形就没什么太要紧若是真就危重了,哪至于清净成这个样子。”
胤祺浅笑了一句,拢了拢披风快步往前走着。却还没走出多远,就正巧撞见了捧着食盒快步过来的梁九功,一见着他便慌忙迎上去道:“诶呦奴才的小祖宗您怎么这就跑出来了?再饿得慌也别自个儿往外跑啊,万一过了病气,少不得又得遭一起子的罪”
“谁说我是饿的了!”胤祺被他拦着无论如何都不叫再往前走,哭笑不得地应了一声,抬手架着他的胳膊道:“梁公公,我问你咱可是要在前头停下了?”
“阿哥料事如神”梁九功愕然地眨了眨眼睛,一脸崇敬地望着这位未出舱门就能帷幄千里的小阿哥,点了点头道:“万岁爷刚传了口谕,叫在清河县落锚修整,等太子爷养好了再往前头走”
“这就对了,那我去找皇阿玛有什么不对难不成你们到了地儿下船去修整了,还打算把我一人儿锁舱里头闷着不成?”
胤祺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句便快步绕开了他,往主舱匆匆赶去。梁九功怔忡地站在原地琢磨着这话里头的因果,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正要抬头问时,却见着胤祺竟早已走得远了,忙高声喊了一句,小跑着追了上去:“阿哥!别乱跑留神过了病气!”
还没等梁九功追上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小祖宗,胤祺便已被自家皇阿玛给拦了个正着。康熙本就因为太子的事儿正犯着愁,望着这个被自个儿不由分说给锁了好几天的儿子,却也是生不出半点儿的火气来。只能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无奈地轻叹了一声道:“小五儿听话,回屋儿好好歇着去,朕可真怕你再着了病”
“皇阿玛,儿子想带几个人先往前走一走,不跟着御驾,才能切实地看一看这下头的情形。”
胤祺坦然地仰头望着自家皇阿玛,神色间不见半点儿这几日被冷落的不平,只有满满的认真跟郑重。康熙心里头却也不由微动,微蹙了眉略一思索,便朝着一旁的舱房走去:“跟朕来,说得详细些,朕再好好想想。”
“这几日下头送上来的条子,儿子已大致都看过了,最新的一拨还没来得及呈报给皇阿玛说是南方诸省形势虽然尚安,可追其根由,却是因为几乎八成的灾民都已被迁进了江南省。曹大人昨儿上的折子,说是江南省如今虽尚能支撑,却也是日日殚精竭虑地走着钢丝。各处各级的官员,扬州苏州的商贾,还有旁的那些个各方势力,哪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么一大块儿肥肉,各大势力勉强拉锯才能保住平衡。若是一步踏得不稳,只怕就得闹出大事儿来。”
胤祺心里头早已打好了腹稿,跟着自家皇阿玛在舱中坐下,略压了几分声音缓声道:“主意是儿子出的,儿子自然不能这么撂下句话就撒手不管,这是其一。等皇阿玛御驾到了,所见所闻准保不是最真实的那个样子,这是其二。再者说来,只要皇阿玛这儿休整的消息一放出去,江南那头知道咱一时半会儿的到不了,自然会有所松懈。若是儿子这时候过去,想来定然不至叫他们心生警惕,也能尽快了解如今的局面”
“你说的倒是有理,可朕却只是不能放心。”
康熙听得不由微微颔首,却又忽然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轻抚着他的额顶缓声道:“你不曾正经出过宫,不知道这外头的凶险。如今虽然四海已平,可也不是有了你师父在,天地会就彻底放弃了跟朕作对的。除开这一层不论,这剪径的强人,绿林的贼盗,水中的悍匪,可都不只是话本儿故事里头的玩笑就算是有七星卫守着你,朕也不可能就这么撂开手”
“不妨事他手里既有龙鳞匕,又是黄家嫡传的徒弟,如今就已是这南七北三十六省的少镖头了。又有我陪着他下去,总不会叫他吃什么亏的。”
舱外忽然传来了熟悉的清朗嗓音,却叫里头的父子俩目光俱是一亮,竟是一块儿起了身朝外头望去。就见那个清俊英朗的青年正含笑从外头走进来,虽然在下头奔波了几个月,却像是半点儿都不曾沾染上风尘似的,那一双朗星似的眸子依然带着清亮的笑意,身形也依然笔挺得如松如剑:“你们下来得实在太慢,我都在清河县等了三日,仍不见半只船的影子,也只好一路找上来迎你们了。”
“你莫非是属那孙大圣的么?朕才在心里想着若是你在该多好,你竟就这么出现在朕的眼前了。”
康熙轻笑着说了一句,快步过去把住了黄天霸的双臂,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总算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天霸,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不是你在下头帮忙,这局势也未必就能这么快的稳定下来,那朕可就绝无可能如今日这般清闲了”
“倒也没什么辛苦的,我一下来就拿龙纹佩讹了于大人的官印,这一路走得倒也通畅。下头的兄弟们都肯帮忙,你们上面的政令也及时,又有于大人在江南连开三日城门接收灾民,这边的局势始终都还算稳定”
黄天霸一向是禁不住好话儿夸奖的,不过才听康熙说了这么两句,这个薄面皮的青年脸上就又隐隐泛了血色,微抿了唇低下头去,语气也不由放得和缓了些。康熙淡淡地笑了笑,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裳,又缓了语气道:“那也抛不开你的功劳。朕在庙堂之上,又如何能真管得着这江湖之远呢?若非有你在下头替朕守着,朕这一次只怕真是要捉襟见肘了”
噫,这车轱辘话还转不完了。戳在一边儿被狂塞狗粮的五阿哥偷偷在心里头撇了撇嘴,不无怨念地轻叹了口气,只觉着自个儿此刻简直就是个超级大号儿的灯泡,正戳在久别重逢的俩人边儿上扑灵扑灵地闪着光。
眼见着自家师父的脸红得都跟那孙大圣的屁股差不多了,胤祺毅然决定及时打断这一次感人的重逢,毫无眼力见儿地一头扎进了黄天霸的怀里:“师父,您不在的时候皇阿玛一直都欺负我!”
“真的?”黄天霸心思单纯,被他这一句话就转开了注意力,微蹙了眉仔细打量了一番自个儿这个小徒弟,抬头时眼里便多了些恼意:“他身子不好,一到了冬天,就算身上有内功都护不住你怎么还能欺负他?”
“天霸啊”康熙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毫无威力地狠狠瞪了一眼自个儿这个说卖阿玛就卖阿玛的儿子,憋了半天还是无可奈何地重重叹了口气,“你觉得朕能欺负得了这个臭小子吗?”
“师父,皇阿玛说要揍我,还把我锁在舱子里头好几天,连吃饭都只能从窗子给递”
胤祺这对着自家师父告状的本事早就练熟了,毫无心理障碍地随口就来。尚带着稚气的面庞上满是委屈,一双清亮亮的眸子里头居然带着隐隐的水色,任谁看了都是个无辜至极又被欺负狠了的乖巧少年。黄天霸听得压不住怒气,抬头狠狠地瞪向康熙,把胤祺往身后一护便怒声道:“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就算是犯了什么错,说上两句也就是了!关在屋子里头做什么,若是闷坏了怎么办?”
“朕揍他是为了给他活血,关他是怕他过了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