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凯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来时的路往警察局走。考虑到明天一早便要报案,周凯没有回家,选择了去警察局和我对付一晚。两人都各怀心事,沉默地走了一路。昏黄的路灯下,我们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又慢慢缩短。
周凯无意识间忽然抬头望了眼天。这座城市的海拔较高,也没有什么大型工业基地,空气还没有受到多少污染,在远离喧嚣的夜晚十分清新。深蓝色的天幕上群星闪烁,周凯看的愣住,一时放下了心头奔涌的思绪。
记得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里说过,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死去之人的魂灵。周凯默默数着星星,眼前逐渐浮现出死去警察们的一张张面孔。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庞带着青涩的笑,却在最后浮现出来林偊的脸。
周凯怅然若失。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了。忽然死了那么多人,警局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全靠他和李迹二人全力支撑。这么多天来他肩上的担子重量与日俱增,单单是拦下那些流言蜚语,就早已让他俩焦头烂额。但不管怎样,他们却还是坚定地保护着林偊,从未怀疑过。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种种事件都在将矛头指向林偊,让他一直坚信的事情开始动摇。这样做真的值得吗?林偊真的能带来希望吗?周凯不知道,如今他只希望这一切都快些结束,给他和那些死去的年轻生命一个交代。
我慢慢跟在周凯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周围的景色,不住地想着这几件事的共同点,试图从中抽丝剥茧,找出缘由。
从第一次接触到澡堂凶案开始,澡堂从发现老夫妇失踪到封闭只过了短短三天,可那里最后找到的老太太和她丈夫的尸体,按尸检报告显示,腐烂的时间远远不止三个月。
还有钱涌的尸体更是蹊跷,明明才刚失踪了一天,发现时尸体竟如同过了数年,他和澡堂大叔之间一定有什么共同之处。
再加上我和周凯刚刚所见,每一扇门背后都是不同的时空,以及澡堂的体积早已超出我的认知,我大概可以归纳出三点。
错乱的时间,混乱的时空,范围内的不确定。
如此说来,整间澡堂很可能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澡堂内不同时空的时间与外界不同,在那里停止的物体,自身的时间可能被加速或者缓减。钱涌他们就属于被加速。
如果我的推断是对的,那如今的谜团已经解开了一半。但按现下情况看来,澡堂那个地方,短时间内靠自己是不能去了,要不然必死无疑。我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的,所以暂时的逃避并不代表着失败,待我回去准备好一切,再卷土重来。
钱涌。我不受控制地再次想到了这个可怜的小警察。之前在澡堂池子里,那么严峻的状况下,我几乎搭上了性命才把他救了回来,没想到才过了这么几天,他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那个不知存在于何处的空间里,连尸体都干瘪成了数年后的模样。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看来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钱涌的死给我的打击太大,我完全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年迈的父母这个噩耗,脚步也逐渐放缓。走在前面的周凯这时也恰巧停下了脚步,我心里想着钱涌,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搞什么啊,周凯你怎么不走了?”我吓了一跳,忙问到。“到了啊。”周凯的声音淡淡地从前面飘来。我一愣,忙抬头看了看周围,确实是到了警察局大门前。之前我只顾低头想着澡堂的事,没细看路,一直盯着周凯的影子,闷头向前,想不到这么快就到了。
周凯默默地看了我一眼,上前开门。我站在他身后,有些惊诧。刚刚周凯的表情,我从他脸上竟然捕捉不到一丝的感情波动。我不禁怀疑,周凯有事瞒着我。虽然他平常也板着个脸,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怎么可能见了自己下属警察的尸体以后,他还这么平静?
但怀疑归怀疑,如今的情况下我也不便多问,还是跟着周凯默默回了房间,简单洗漱后便准备休息。
周凯拒绝了和我挤一张床,拿了大衣去了办公室的沙发睡。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等到四周安静了下来,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又回到了在医院的时候。
之前经历过的种种事件,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幻灯片般在白墙上逐渐播过。我逐渐被悲伤浸染,那一条条因我而去的人命,血淋淋地钉在胸前,尖叫呐喊着。
我终于明白,自己拼死拼活从阎王手里抢人,都是无用功,最后他们还是都会死的,不管用什么方式。
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爷爷还在,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如果我在快乐中死去,我一定会感激这个世界。不知何时我的泪已流了满脸,精神终是抵不过疲惫,慢慢松懈下来,进入了睡眠。
这一晚过后,极度悲伤下我的心态变化了许多,身体里的死气受到影响,再度外泄。第二天早上周凯起来,便敏锐的感觉到我和前一晚有些不同。他仔细感觉下才觉出是死气增多了。我身上本来就死气太重,这样一下更像鬼了。
周凯大惊,死气泄漏可不是什么好事,对警局和我自己都是很严肃的问题。
可我经历了前一晚的事,却看得开了,看着周凯一改之前的冷淡脸色,惊慌失措地想要问我状况如何,竟没觉出什么不对。我已是不在乎这些,三言两语打发了周凯便专心开始练习使用黑骨扇子。
黑骨扇子上还有许多未被发现的能力,但是以我现在的水平还远远不够。就像李迹和三叔说的那样,这需要我自己去慢慢摸索。早晚有一天会成功的,我心想,全然不知道周凯在门外焦头烂额,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