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崖壁棋盘上纵横十九线上的交叉点已占了大半,黑白二子盈盈发光,各占了棋局江山的一半,不相上下。
逍遥子手执白棋,下手很快,而枯木大师手指黑棋,下手缓慢,似在用心琢磨着棋局上的每一白子落下的良苦用心。逍遥子也不催促,见他仍然犹豫,便端起无崖子沏好的茶,低头抿了一口。
无崖子小心地观察着师父脸上的神色,见他面容淡淡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又再品了两口,才放心地笑起来。
此时枯木大师已经将手中铁坨般重的棋子甩了出去,稳稳地落在“去”位五六路上,用的,正是一指禅的功力。
两人这一局手谈,不仅斗的是才思,比的更是内功。
“诶,姐姐,你怎么了?”碧云眼疾手快地扶住快要晕厥的秋水,脆声问道。
秋水扶着额头,喃喃道:“我感觉很不舒服,胸口发闷。”
无崖子连忙点了她几处大穴:“师妹,别看那局棋。”
秋水一双秋泓般的眼睛看向无崖子,不胜柔弱:“二师兄,那棋有什么古怪吗?”
无崖子淡淡点了点头,解释说道:“师父和大师的这一局手谈中有劫——花五聚六,复杂无比,内功修为不高者看进去易着魔,初看精神一振,再看便觉头晕脑胀,若是继续看下去,胸口气血翻涌极易走火入魔。”
秋水柔柔一笑:“师兄,你懂得真多。”
无崖子朝她温润地笑了笑,转过头却瞧见土坡上的三个人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看着红衣少女阳光下的笑颜,听着她咯咯的笑声,不知为何,胸口就闷闷的,仿佛透不过起来。
他讨厌那样的笑容,非常讨厌。
一旁的碧云带着羡慕说道:“早知道应该和大师姐一起玩的,她总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秋水推了推她:“可惜你是我亲妹子,不是师姐的亲妹子!你看他们在地上也不知道玩些什么,脏也脏死了!”
无崖子朝碧云微微一笑:“碧云,你若是真的好奇便去看看。这里有我和秋水,就够了。”碧云欢呼了一声,提起裙子就跑开了,而秋水先是一恼,随即脸上浮出一层薄红,娇艳如同一朵粉色蔷薇花。无崖子再回头时瞧见碧云和他们一起蹲在一起不知道看些什么,哼了一声,便转过了头。
“逍遥,你那大徒弟,还挺有意思的。”枯木禅师看着自家的小徒弟这么快就和别人混在一起,有些欣慰,“灵门有嗜睡症,很少能跟其他孩子玩在一起。”
逍遥子捏着一枚棋子,闻言眼神里带了几分笑意:“她总是爱玩爱闹罢了,除了武学,对琴棋书画旁门杂类不感兴趣。”说罢,他云袖一甩,那白棋便被稳稳地送上崖壁放在了棋盘上,“枯木,你的医术一向是比我好的。这次请你过来,一来是与你叙旧手谈,二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无崖子好奇地看向两位武学宗师,竖起了耳朵——能让师父求人的事情,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棘手的事情?
枯木捏了一块黑子在手中,眼神瞟着下棋的位置:“你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且说说看,但老衲我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便是能进绵薄之力,逍遥你我之间也不必这么客套。”
逍遥子望着那棋盘,眼神淡淡:“我那大徒儿扶摇因为练功导致手少阳三焦经脉受损,我已经翻遍古籍,可还是没起多大作用。枯木,你帮我看看那个女孩,她总不能永远只是一个孩子。”
无崖子闻言,眼光一闪,便望向了枯木大师。李秋水秀美微不可闻地一蹙,贝齿咬着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见枯木送了一颗黑子上去,随后笑起来:“没来之前,我便听人说,逍遥掌门亲传弟子有五人,却最偏爱大弟子。我向来知道你的脾气,原先我还不信这江湖传言,可现在——”说罢,老和尚捻着自己的白须胡子大笑起来。
无崖子脸色一暗紧抿着嘴角,握着拳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逍遥子淡淡地笑起来,坦然承认:“扶摇天生地养无父无母,我既是她的师父总不能让她受了旁人的欺负,否则我这师父也忒没用了些。”
枯木说道:“我还以为这些年你避世对这些俗世越发不在意,没想到,你还是这般护短。你我相交数十年,你既然开口,我自当尽力而为。”
一旁的少年忍不住脱口问道:“大师,手少阳三焦受损真的可以复原吗?”
秋水怔怔地看着无崖子脸上的神情,不甘地咬紧了下唇。
枯木笑道:“这要看机缘,只不过我见那孩子福泽深厚,与我佛门渊源颇深,相比佛祖会保佑她的。”他这句话看似是在对无崖子说,其实,是在对逍遥子说的。
少年松了一口气笑起来,喃喃着点头:“那便好。”
此时,棋盘上的黑白两子已过大半,逍遥子再送上一颗白子,无崖子一笑,踩着凌波微步飞身上去撤下了几粒黑子——胜负已出。
输了手谈的枯木大师也没什么遗憾的,看着少年的轻功,不由赞叹说道:“少年人好俊的功夫啊,逍遥,你这个土地跟你年轻时相差无几了。”
听到有人这样夸赞自己的徒弟,逍遥子脸上也没多大的起伏,只不过眼神柔和了很多,诚恳地发出评价:“无涯他,确实是我几个徒弟中最聪明的。”
一旁的秋水闻言,低头柔柔一笑,仿佛比夸奖自己一般还要叫她高兴。
“灵门——”既然胜负已出,枯木大师心满意足地唤着自己乐不思蜀的小徒弟。
小沙弥听到一声接着一声传音,蹭蹭蹭地迈着短腿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