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布什内尔。
楚斩雨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名字了,从杰里迈亚的口中听到这话时,他的头脑甚至出现了一瞬的晕眩。
“艾伦……艾伦·布什内尔?”这个名字好似一把合适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套在楚斩雨心防上的锁,他一把拽住摩根索少爷的肩膀,揪着他的领子,忘记了要矜持,“在哪里!在哪里?带我去看?!”
此人的力气真不是盖的……杰里迈亚自认为经常锻炼,结果被他这么一拉扯,清楚地听见了自己脖子和肩膀连接处错位时,发出打嗝似的“嘎啦”声。
他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猜到这两人勾肩搭背的,关系肯定不简单,只是没想到楚斩雨反应这么大。
“伊甸之东”整截飞船都放在科研部,本来艾伦博士的视频里提到费因,科研部那边就该请人找楚斩雨过来了,但是自从这视频一运到火星上,进了科研部,视频就一片黑白沙沙声,怎么也打不开了。
“说了多少遍了。”安桂贤一身红色制服,像只烤好的龙虾一样卧在办公桌上,“真的是技术不足,不是科研部想瞒着您什么,您都是将官了……要不然您去看您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要是换了别的部门,面对统战部少将未必敢这么大呼小叫地说话,但是目前科研部在各大部门里面就约等于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军委秉持着苦谁不能苦科研部的准则,对科研部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遇上像陈清野这种特别有家庭背景,脾气特别高傲的学究,哪怕是有着“TheKingofToliet”名号的摩根索主席来溜达两转,也得看他眼色行事,一不留神就会被轰门外。
楚斩雨以各种方式摁动按钮,视频都没有再次亮起,他凝视着屏幕上自己苍白的脸:“对不起,我说话冲了点,我只是太想看看这位早逝的天才少年说了什么,只有视频有加密,他一定要告诉重要的事。”
“好啦好啦,等这段信息加载出来我们会立刻通知您的好不好?别再拍录像机了,录像机也是一条生命啊;来来来,您实在想看,这里也有他手写的复印件。”安桂贤指了个摆放文件的书桌,眨眼间,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就是楚斩雨始终对科研部抱有一点偏见的原因了:气氛太傲太狂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就算灭霸进来,还没打响指,都得先挨一巴掌。
桌子上文件堆的还算齐整,艾伦手写的稿子打印件被合拢,用夹子夹着放在一边;楚斩雨掀开一边纸的角,瞥见那熟悉的字迹,竟然有些不敢看。
杰里迈亚已经告诉过他艾伦生前,飞船生态系统的状况。
打印机坏了就写在a6纸上,a6纸没了就写在地上,墙上,一切可以被写上字迹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字迹,这些笔迹来自中性笔,油性粗笔,粉笔,钢笔,打字笔……甚至还很有一部分是用血写出来的。
沉默了一会,楚斩雨还是打开了艾伦留给世间最后的东西。
他的字迹有点潦草,只有写自己名字时会写得格外端庄周正,看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小习惯时,楚斩雨不禁笑了;他一页一页翻着,一想到这些数据和推测都是艾伦和死神赛跑熬出来的,可称字字珠玑,楚斩雨就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生态自循环系统崩坏,粮食和水越来越少,饥饿感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飞船的隔离射线涂装也逐渐脱落,每呼吸一口氧气都是在透支剩下的时间。
艾伦一刻也不想停,在他生命已经清晰看到头的时候,他还在想应该做些什么,尽管他清楚自己永远无法活着回到地球,甚至他都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被人发现。
可他还是写下了这么多观测的数据,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最后是饿死的?渴死的?窒息而死的?还是受辐射死的?楚斩雨不知道,也没人能给他确切的答案,但不管哪一个死法都足够痛苦。
“我觉得您需要这个。”杰里迈亚递给他一张照片,楚斩雨看了一眼,竟然是和地下实验室抽屉里一模一样的合照。
这张照片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右下角边缘,属于费因的人像磨损很严重,是有人全部的目光都投注在这一个人身上,受不住经年的思念,所以不住摩挲的效果。
“我要感谢他们,没有给我展示你的尸骨,不然我可能会晕过去。”楚斩雨抚摸着那些古老的字迹,拿起这张和主人一起在宇宙中漂泊近百年的照片,上面死者笑靥依旧,他轻声道:“欢迎回来,艾伦,一个人在宇宙……很孤单吧。”
人固有一死,但他就是觉得像艾伦那样意气风发的人就该永远活着,无法想象有一天会他变成一堆腐朽的白骨,孤零零地漂流在太空里,而这一切都与楚斩雨有关。
“有烟吗?”楚斩雨问道。
“我这里没有水果烟。”杰里迈亚挑了挑眉,“只有男人抽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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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为抽香烟是什么高质量男人的标配,那是你的价值观,给我来一根。”
科研部文件室内禁烟禁火禁喷雾,于是抽烟移步室外,楚斩雨站在台阶上,指间夹着一根他没见过的香烟,含在嘴里,微微弯下身,借着杰里迈亚的打火机点燃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