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灵的车队,赶在二月末到了京城。
车上是帝后一行,来京城接受新的封赐,从此不再是帝后。
这一路朝京城而来,他们的心是忐忑的,虽然主动投诚献地多半会得到优待,也说不准北璃朝中会不会一时起意苛待他们。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宁承治也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从他的仪仗离开临安之后,很多事就不在他计划之中了。
与他相比,早已被封为皇后的丽贵妃倒是乐呵呵的。
她和宁承治同坐马车之中,到了北璃地界就总是拉开车帘朝外看,对北璃的风土人情十分感兴趣。
宁承治有些不悦,“你堂堂皇后,这样成何体统?”
说完这话自己心里有些难受。
他已经不再是皇帝了,丽贵妃自然也不再是皇后。
她却乐呵呵的,“陛下怎么了?我堂堂皇后,还怕被平民百姓看到面容吗?更何况北璃人不在意这些,臣妾听说今年春闱还有许多女士子。女子都可以去参加科举,臣妾掀个帘子怎么了?”
宁承治听了也是,他们现在都已经离开东灵了,自然入乡随俗。
不过这车外的景色有那么好看么?
他想了想,探过头顺着丽贵妃的视线望去,丽贵妃大大方方地让了一块位置给他,顺道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宁承治愣了愣,嘴角不自觉泄出笑意。
他看向车窗外,只见初春时节,田间一片青嫩,农民正携家带口在田间种地。
有孩子窝在水田里玩泥巴,满脸都是黑泥,妇人站在田垄上拿出水壶,送上前给自己正在插秧的丈夫喝。
她温柔地取出手帕替丈夫抹了额上的汗,丈夫笑着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又蹲下身去给孩子擦脸……
好一派其乐融融的农家景致。
宁承治道:“听说北璃和桑夷一场大战之后,不仅国力衰落,还提高了四成的赋税向百姓施压。朕……我,我怎么看着这些百姓并没有民不聊生的迹象?”
丽贵妃笑道:“为什么民不聊生?臣妾听说女君登基三年,除了刚登基的时候大赦天下,后两年也是轻徭薄赋。百姓们占的好处多了,现在多纳四成赋税哪里就纳不起?”
宁承治不禁讶异,“你还知道这些?”
他一直觉得丽贵妃只会吃喝玩乐瞎胡闹,当初封她为皇后,不过因为她是自己身边最后一个还有真情的人罢了。
想不到如今她的皇后之位没了,她反倒长进了。
丽贵妃得意地抬起头,“当然啦。从前在宫里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因为陛下宠着。如今……”
她神色微黯,连宁承治也不自在起来。
是啊,如今他们要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哪里还能像从前一样不谙世事?
丽贵妃很快继续笑起来,“如今臣妾要扶持陛下,不多学多听怎么行?刚出临安的时候臣妾就发现了,划归北璃的十座重镇,百姓同样是插秧,却和临安城外的百姓不是一个样儿。”
宁承治一路忐忑,倒没注意车窗外的景象,便道:“如何不一样?”
“临安城外的百姓多半穿着破衣烂衫,想来是在田间插秧担心弄脏了,所以没穿好衣裳。他们的神色也多半愁苦,不知道是在愁家中无米下锅,还是愁地里的活计太多。”
“北璃的百姓就不同了,连插秧穿的衣裳都是整整齐齐的,可见他们平日出门游玩穿的是什么样的好衣裳。陛下刚才看见那个坐在泥巴地里玩的孩子没有?”
宁承治点点头,“看见了,是个活泼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