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相府门外,一辆青色油布马车停在雪中。
殷兖褪下紫金冠带,只用一根荆钗束发,身上紫红的官服也换成了布衣棉袍。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样的殷兖和普通的市井老者也没什么区别,谁能想到他曾是站在朝堂上威风八面的丞相?
殷朔和殷姬媱送他出门,历练沉稳的儿子尚能把持得住,女儿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父亲,就不能过了冬天开春再走吗?外头天寒地冻的,你一个人回闽中家乡,我和大哥如何放心?”
殷朔也道:“闽中虽是家乡,可咱们殷家几代在朝中为官,家乡早就无人了。父亲急匆匆回去,只怕老宅未能收拾妥当。”
殷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说。
“我必须尽快离开。陛下对顾侯府恩重,顾述白差点死了,我只是辞官谢罪,朝中不少和我有旧怨的老臣都十分不满。要是再不离开,惹怒了陛下对你们二人没有好处。”
他抬头一望,冰冷的雪花钻进他脖子里,让他浑身一哆嗦。
他却慢慢笑了起来。
“越是天寒地冻,越是大雪漫天,陛下听见之后才会越消气,你们明白吗?”
兄妹两人默默点头。
殷兖一向严厉,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心里想的还是他们。
殷朔道:“父亲放心,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等眼下的风头平静,一定会派人回闽中接父亲回来的。”
殷兖慈和地看着他,这个儿子一向让他得意,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更让他不放心的,是殷姬媱。
“你母亲的坟茔,为父已经命人立了无字碑,将来大雪也不被担心找不到了。但她的身份不能为外人所知,你不可泄露半点,明白吗?”
她的母亲坟上无碑,家中无灵,连名字都不能被人知道。
有个无字碑也好,聊胜于无。
殷姬媱热泪盈眶,“多谢父亲。女儿明白,女儿一定不会告诉旁人的。”
殷兖点点头,转向殷朔,“你要照顾好姬媱,为父不在府中的时候,就剩你们兄妹两人相依为命了。你们兄妹同心,为父在闽中才能安心。”
殷朔躬身应道:“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会照顾好姬媱,也会掌控好朝局。绝不会让父亲白白离开,白受这些罪!”
大雪纷纷落下,青布马车缓缓而去,在雪地上留下两道狭窄的车辙印。
殷兖这一生,头一次坐这么小的马车。
他缩在马车里头,和衣裳、干粮等行李挤在一起,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后,殷朔和殷姬媱跪送他离开,久久不曾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