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枕边人入屋,那瘸腿男人总算松了口气,舒心一笑,也不嫌丢人般敲了敲房门,万般深情款款道。
“榴娘,你只要生了儿子我就接你回去。我们好好过日子。咱家穷,我这腿却也总得治,大人答应给我付药钱,我娘说的没错,你这是为咱家牺牲,是王家墩好媳妇。待你回来,我自是不会嫌弃你的。”
他说完这些话,又一瘸一拐的往回走。没有愧疚,没有责任,更没有所谓的寡廉鲜耻。
与他而言,这不过是摆脱瘸腿,光亮集聚一身的顺畅路。
沈婳冷笑朝前走去。多看一眼都嫌脏。
影五跟上,去探沈婳的反应,说不吃惊是假的。
沈婳睨她一眼:“别傻了,我可不是见不得人间疾苦的女娘。”
这世上,荒诞的事多了去了。
盛京乃天子脚下,也是最繁荣的皇都,有明便有暗,光鲜亮丽下更有阴暗角落擅洞钻窝的鼠蚁。
沈婳绝不会可怜他们。
“你可知,那妇人为何不报官?”
影五应:“我朝并未有此律令加以约束。”
此为辱没门风教人唾弃是不假,可这种家事衙署如何管?
这也是这些人丝毫不避着他们,堂而皇之来一线天酒楼做交易的原由,即是如此,也不怪他们钻了空子。
沈婳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澄静透亮。顺势将手中的银票碎屑一并扔给影五。
“那你说说,她为何不求我?”
影五低头看着被撕的小块小块的银票。
“许是不好开口?”
沈婳摇头。
女娘盈盈而立,鬓间的发随着廊间的风吹拂而稍稍晃动。唇齿间溢出一句话,很轻,连并着瑟风一同消散。
“绝望之人,便如狂风巨浪下即将溺死,便是遇到一块带着刺发这恶臭腐烂的浮木都会死命抓住。”
那种滋味,沈婳切身尝过。
绣坊被占,其实算不了什么。
真正让她痛到肝肠寸断的是因她不服管教,而害了倚翠。
前世她被一群仆人压着打扮,不顾她的挣扎,画上最明艳的妆容,穿上蜀锦做好的锦裙,被送到朱正面前。
沈瞿仍旧披着温文尔雅的面皮:“这便是小妹。大人觉得如何?”
朱正压下素日的倨傲,做长者姿态:“喊什么大人,朱沈两府本就关系密切,按着辈分,你也合该随二房子嗣喊我一声亲家外祖。”
他说这种话,从未考虑过沈婳也该如此喊。
“你是个有诚心的,允诺你的事外祖自挂念在心。我也在此允诺。不久便是知州大人生辰,届时你同我一并前往,若是得了他的眼,何愁沈家绣坊不蒸蒸日上?”
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落在沈婳身上。
明明酷暑,沈婳却冷得全身发寒。
她身子骨单薄的风都能吹散。常年不见天日,除却被抹上胭脂的脸蛋,其余皮肤惨白的如纸。
偏是这般,她却站的笔直。脆弱带着坚硬,让人想撕碎。
“坐我这儿来。”
朱正拍拍自己的腿,冒犯之意明显。
随着这一句,沈瞿眸中波涛汹涌,很快却又平息。
他分的清利弊,知道什么才是他该要的。有失才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