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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时朗没接他的话,只是默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郑时朗,我可是十里洋场传遍风采的秦大少爷,你当初决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没设想过,万一我就是死性不改呢?现在才怀疑,太晚了吧。”
听到这里,郑时朗兀地松开了手,下意识眼神躲闪,看起来委屈得很。秦霁渊倒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果然人还是要灌醉了才能看见些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这两天在对接码头那边的生意,是忙了点。你怎么就只记得住月缘说我经常出去鬼混的坏话,她就没告诉你我从来不在外面留宿吗?现在才担心这个确实太晚了,还好我自制力不错,但也顶不住郑主编天天泡在报社里啊,再学不会自己往家跑,小心我真跑出去……唔……”
话还在嘴边打转,就有人听不下去了。郑时朗堵住他的唇,没让他继续往下说。
设想过吗,或许吧。只是当时以为自己真的能全身而退,真的能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真的能纯粹地利用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早就开始习惯对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很狭隘,还好设想落空了,还好落空了。
不速之客
“白英,月缘今天也十八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还好你看不到,不然要嫌弃我了。”秦因藤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喃喃自语,照片里的女人年轻明媚,温婉动人,“我也是时候把家里的事业都交给孩子们了。等一切都处理完了,我就带你到处看看。你在上海陪了我那么多年,腻了吧。想去哪里呢,你就给我托个梦,你托个梦也好。”
秦因藤的睡眠很浅,忙起来更是几天都沾不到枕头,睡眠质量堪忧。这点倒是让秦霁渊完完全全地继承了下来。所以秦因藤真的很久没见到白英了,哪怕在梦里。他的梦太短,短到来不及多看她两眼。
顾白英生前就不喜欢拍照,不是因为什么“会把人的魂定住”的古板思想,她只是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定格的。十八岁的自己当然很好了,二十多岁也别有一番风味,每个时段的她都有自己的精彩,不需要靠照片来回忆往事。她一向是朝前看的,唯独在儿子失散这件事久久不能忘怀,生月缘的时候受了凉,就这样落下病根。秦霁渊对她的印象很浅很浅,十三岁的秦霁渊刚刚摸着家门,刚刚重新认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顾白英就再一次抛他而去了。
是枪杀,在码头上,日本鬼子开的枪。
她为数不多的照片没落到秦霁渊手上,而是在秦因藤的钱夹里静默了十一年。
这个家十一年来都没什么变化,哪怕秦霁渊从一开始的拘谨逐渐转变为不着调,秦月缘也一天一天长大,大家还是默契地保持着这个家的原貌。秦霁渊整天待在外头,整个家更显得空荡,秦因藤回家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听说他年轻时不论忙到多晚也要回家,哪怕只是进门同顾白英说两句话,也没有不进的理由。她带走了她的生机和活力,整个秦家就和她一起被埋葬。
“老爷,有人找。”管家敲开书房的门。
秦因藤抬头,已经过了十二点,居然还有人深夜到访:“请他到客厅稍候吧,我整理整理就出去。”
村上其井倒是不拘谨,把礼物放在桌面上,开始打量秦府。秦府到底是商会会长的宅子,就连窗帘地布料和织工都有讲究。墙上挂的古画看起来像是真迹,各式各样的古董陈列在柜上,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秦因藤整理好衣装,出了书房,对来人感到十分惊讶:“少佐怎么有空莅临寒舍。十分抱歉,让少佐久等了,是我招待不周。少佐此行是来找谁的?”
“听说今天是秦小姐的生日,带了些薄礼,不成敬意,祝秦小姐生日快乐。”村上其井的笑容一向让人觉得不大舒服。
“可惜月缘已经睡下了,少佐若要见她,我唤她下来吧。”秦因藤叫来佣人,“给少佐沏杯茶。”
“不必这么麻烦,秦小姐睡下了就不用打扰了,本就是我来得太晚。我此来,本来确实是要找一个人,但不是秦小姐。”
“难道是霁渊?他又在外面给您添什么乱了?”秦因藤的脸色很不好看。
“您先别急,和令郎没有关系。我本来是来找郑主编的,听说他今晚又在秦府留宿了,不知道已经睡下了吗?”
下人回过来的消息是已经睡下了,秦因藤皱了皱眉:“去请郑主编下来吧。”
“不用那么麻烦,不是特别要紧的事,不急在一时。”茶照例还是沏好了,村上其井也不客气,他本就爱茶,难得有喝到这样好的茶叶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只是有几个小疑问,可能要劳烦您替我解答了。”
“少佐想问什么,秦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秦因藤没有什么老爷架子,低眉顺目,很典型的中国人脾性。但能做成商会会长,靠的肯定不是这份温良,村上其井知道自己不能轻易被他老实的外表欺骗。
“郑主编近来常常留宿秦家,留在秦府的时间比在自己家都长,难不成秦小姐同郑主编已经有了婚约,郑主编这就急着跑到秦府来了?”
这段话说得弯弯绕绕,而且极不尊重郑时朗,核心还是那点东西。他们的重点监察对象天天往秦府跑,你作为秦府的主人,总要给个理由的。
“他们年轻人的感情,我做家长的也不好插手,少佐这又说的什么话。小郑这两天多留在秦府,是我要他多来陪我解解乏。少佐也看到了,自我妻子走后,这座宅子就冷冷清清,是需要一些年轻人来暖暖日子了,不然日子会越过越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