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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哥在这多久了?”
方威掰着手指数了数:“十来年吧,数不清了。”
这里每过一天就要少不少人,杀人犯都是等着问斩的,秦霁渊不知道方威怎么能在这里呆上十来年。当然,这点疑惑他还是能往心里藏的,萍水相逢,谁也没必要把话说尽。
可方威不在乎,他的过去没什么好藏的:“十多年前,有个恶霸抢了我妻女,还说要把我们都杀了。那年代恶霸很多的,不讲道理,到处抢劫□□杀人。我气不过,就拿着家里那把砍骨头的刀上去和他拼命。我当时想法很简单,死了就死了,也算我给老婆孩子挡了一会儿,大不了咱们地下再见,这辈子命不好,下辈子继续做家人。你别说,那恶霸空有个架子,看见刀腿就软了。但我不能放过他,我怕他后头还找我老婆孩子的麻烦。所以我动手了,然后我就被关进来。原本说要拿我杀头的,不知怎么没有动手,听说改成无期了。人家说无期就是坐一辈子牢,是不是挺没意思?我觉得还行,这日子过着过着就过去了,一辈子,没那么难熬。”
方威的手在空中比划了半天,最后停在秦霁渊肩膀的位置:“要是我家囡囡还活着,该有那么高了吧。她长不了你那么高,这么高就挺好的,讨人喜欢。她也该二十来岁,说不准都嫁人了,你说她要是嫁得不好怎么办,娘家也没个能为她讨公道的男人。”
秦霁渊没法接他的话。这个已经坐牢坐出经验的人唯独在父亲这份责任上缺席了十来年。秦霁渊最看不得这种离别,这种命运的捉弄。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战胜命运。
“你瞧你,怎么饭都不吃了。我就说来给你听个响,过了就过了。我也不后悔,这辈子,值。”方威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继续吃,自己先回牢里躺着了。
假如有人在这个染缸里愿意掏心掏肺的拉你一把,你又怎么能不感动呢?秦霁渊只恨自己没法把方威一起捞出去,他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能不能走还得仰仗自己当会长的爸爸了,怎么说都不能再给爸爸添麻烦。
他们人走得近了,大家都有目共睹。监狱也是人情社会,秦霁渊这个做派摆明是要和方威站一队的。刀疤男自然不乐意,他在自己一众小弟里挑了个个小精瘦的“军师”,同自己谋定下一步计划。
刀疤男有名字,叫黄庙。脸上的刀疤是早些年和别的帮派黑吃黑火并时留下的。不太美观,黄庙也不在意。他向来把这道疤当成自己的勋章,偶尔还感谢这疤给他带来了许多来自他人的敬畏。他没什么文化,做起事更不讲章法,一身蛮力,只懂得拿命去拼。所以没费秦家太多功夫就把他送了进来。
“那个……咳咳,我看方威最近和秦家那小子走得很近啊,你说方威在想什么?”黄庙记不得眼前这个军师的大名,随意糊弄过去。
“大概想借秦家的势力把自己弄出去吧。”
黄庙觉得自己找的军师真是个监狱里不可多得的人才,一语中的。他怎么就想不到这茬呢,光顾着报仇了,也没想着巴结巴结秦霁渊。自己那几拳刚好给方威做了个顺水人情,黄庙怎么想怎么难受。
“那依你所见,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呃,拆散他们?”
军师瘦得跟猴子一样,却比他精明得多了:“把秦少爷拉过来呗。”
“你要我去巴结他?不成,我是什么人,哪有我巴结他的份。他要是乐意自己跑来认我这个大哥,我还能勉强不计前嫌,答应他。我怎么都不可能去讨好他这种小白脸的。”
“我是说拉过来,没说让您去巴结他啊。想办法让他自己投入您门下,不就正合适吗?”
自己投入他门下?秦霁渊是真被打傻了才干得出这种事吧,黄庙可是初次见面就送了对方一份厚礼。他是一根筋的人,哪能想到自己有一天还得仰仗着仇人的势力把自己弄出去,还以为打死秦霁渊就算报仇解气了。他这点顾虑逃不开瘦猴的眼睛,军师慢慢悠悠地开口:
“我去离间他们。您想啊,这牢里也就这么几个帮,咱们也算人多势众,他没道理不加入咱。他也就是年轻,被方威骗得一套一套的,这才跟了方威。方威那都是老一派的势头了,哪里压得过咱。大哥你就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出不了一点错。”瘦猴拍着胸口保证。黄庙喜形于色,已经开始暗暗为了自己的出狱生活做打算,完全忘记了自己和秦家是对家这回事。
这瘦猴真就开始时时盯着秦霁渊,找方威不在的时候下手。他不想惹方威,方威和大哥他一个都惹不起。他比黄庙聪明,知道黄庙就算侥幸出了狱,也绝不会因为他今天这么两句话来保释他的。这是没有油水的买卖,做得好就罢了,做不好两头都不讨好。他只欲应付应付大哥,不曾想一个不注意就已经夸下海口。
真是祸从口出。
好容易等到一个方威去解手的时间,他立马窜到了秦霁渊身边,扯了扯对方的衣角。
对上秦霁渊不解的眼神,他找了个不大起眼的角落:“小兄弟,我看你最近和方大哥走得很近啊。”
秦霁渊只点点头,没接他的话。
“我看你新来,也别说我不照顾新人,好心提醒你两句。方威这个人和你看见的不大一样,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啊。”
秦霁渊对这个陌生男人的话持怀疑态度。这两句话谁都会说,可不是所有人都会把饭盒塞给自己。
“我知道你不信。我就问你,他是不是和你说他是为了老婆孩子才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