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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果真还是没等来。
“郑时朗,你知道吗,抛弃一个人往往会经历几个步骤。首先是产生这个念头后的心虚,它表现为回答问题的速度极快,抓住关键词就下意识说出自己已经编好的借口,表现为不问自答。然后是行动前的告诫,就像要丢掉自己养了几年的孩子一样,行动前一定会因为愧疚叮嘱他如何自己一个人生活,怎么照顾好自己……再然后就是行动,是铺垫后的决绝。把孩子丢在火车站的人不会再回头望,因为多看一眼都怕自己下不了手。”秦霁渊感觉药开始生效,已经不那么痛,也可能是因为他强逼着自己更理智更冷静,自然无心那些早该习以为常的生理疼痛。他把枕头靠在床头,勉力坐起来,“现在你在教我被抛弃了要怎么办,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对我开枪?郑时朗,你转过头来看着我。”
郑时朗的眼神有些躲闪,秦霁渊伸手把他够了过来,强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你看着我。”
大概两三秒后,他松开手:“好了,不舍得的人也已经不舍得了。你的枕头底下不是一直都压着枪吗,现在,向我开枪吧。”
郑时朗一愣,下意识去摸枕下的枪,枪还好好地躺在那里:“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两次做的时候吧,我被它硌到了。”秦霁渊牵了牵嘴角,像在自嘲。
说来好笑,在做的时候被对方压在枕下的枪硌到,该有怎样的反应?或许应该质问对方,又或者反治其身,秦霁渊两种都没有选。哪怕他大抵猜到这把枪只能用来防自己,他也还是不信。可是越来越多的疑点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了,郑时朗,我要怎么说服自己相信你。有时他觉得自己也太下贱,事已至此还选择忽视,是不是自己太容易得到,所以才不被在意。
郑时朗居然真举起了枪,不过不是朝着秦霁渊,而是自己。这次他终于没有再犹豫,按下扳机。
结果显而易见,枪里没有子弹。郑时朗卸了弹夹递给秦霁渊;“枕着枪睡是我的习惯,抱歉……我不知道会让你多想,是我考虑不周。但这把枪,自从来到秦家之后,再也没有装过子弹。”
“怪不得郑主编的枪口对准的是自己,原来没有子弹。”
“就算有,我的枪口也永远不会对准你。”
秦霁渊接过弹夹,从床头柜里翻出一颗子弹,装进弹夹,递还给对方:“那就请便。”
俄罗斯转盘,赌命的东西。郑时朗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把枪抵上自己太阳穴时反而轻轻笑了一下:“如果这枪是空的,算不算我们有缘分。”
“我们还不算有缘吗,事在人为,郑主编。”
郑时朗于是连开三枪,正欲按下第四次扳机时,秦霁渊突然拉过他的手腕:“还开,你不要命了?”
子弹从枪里飞射到不远的镜子上,镜子随即碎了一地,尖锐而扎眼。
郑时朗把手一松,枪脱了手。他反抓住秦霁渊,把他拉进怀里:“对不起,霁渊,对不起。”
秦霁渊感觉对方的呼吸很重,某一刻也想过,要不就到此为止吧。可是他早已退无可退了,时时忍耐,退到绝壁还是欺骗。所以他推开郑时朗:“这样的空话,不必多说了。你今天下不了决心杀我,可要提防我因爱生恨,反有一天动手杀了你。”
“这条命,你若想要,便拿去,我不会躲。”
郑时朗你倒也是懦弱,爱便爱了,整日还想拿他与别人作比,分析他的利用价值,实在是伤透人心。倒不如问问自己,真要你朝他开枪,你又舍得吗?
你不该犹豫的,接下那本书又罪加一等,更遑论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不惜欺骗他,你说过你不会骗他的。
他最大的错,是爱而不尽然,利用而不彻底,他拎不清两者的关系,最后只会什么都失去。
“抱歉,霁渊。”他不可置信,到现在他还在犹豫,“我承认,我撒谎了。”
秦霁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默着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覃净屿这次约我见面,是想和我谈合作。”
“他要什么?”
“他要你的一切。”
秦霁渊对覃净屿素来没有什么好印象:“要些钱财地位倒也可以理解,怎么先从我的爱人下手?呵,现在看来还真能给他得手。你答应他了,对吗?”
郑时朗摇头:“那我就不会告诉你。”
秦霁渊挑一挑眉。
“所以我让你小心些,或许我也难免被人利用,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
“郑主编好口才,明明是暗中给自己找好了后路,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如果我没有足够的利用价值,一定已经被抛弃了吧。好,既然是被人利用的货色,那我也尽一尽我的本分,郑主编想要什么?”秦霁渊端起床头的水,抿了一口,“我们的关系可以更简化,平等交换,太适合郑主编这样无情无心之人。”
秦霁渊从外衣里掏出皮夹,甩出一沓钞票:“这些,换郑主编放下戒备,真心和我做一次,够不够?”
郑时朗的眉头没平过,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看来郑主编高洁傲岸,是不愿做这样的事了。那就当我花钱买个清净,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了……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你不想见我,我会消失。今日之事,实在是我不对,还望你多保重身体,不至于气坏身体便好。”郑时朗最后给秦霁渊盖好被子,又接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望着秦霁渊的眉眼,久久不愿移开,就像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