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下了第一场雪,这场雪纷纷扬扬,从前一日的下午,下到隔日凌晨时还未停歇。
帐子里看不太清外面的天色,只知道周身还是一片不明的晦暗。季和多年的习惯,让他准时在这个时间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睛,他就先下意识的往身侧看去。
檀绣还在睡。她面朝着他的方向,侧着身子,手握成拳虚虚的抵在下巴上。季和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臂挨着她,从那边传过来的温度让人觉得熨帖极了。他脑子里不由得想,内府司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今天没什么大事,也许可以多躺一会儿。
这么想着,他就心安理得的把从前的习惯弃之不顾,继续躺在那,睁着眼睛看着檀绣睡觉。
每次看到檀绣这样睡在身边,季和就觉得一颗心仿佛在热水里浸泡过,又软又暖,满足的好像整个人都丢掉了骨头。他有时候真是很想伸手把檀绣抱在怀里,可是他不敢,他觉得这样太唐突檀绣了,会吓着她的。
按理说,他们变成这个关系也有一段时间了,檀绣与他同床共枕的,这关系有多亲密,可实际上呢,季和平日里压根就没怎么敢亲近她,最亲近的也不过是像这样,睡在一起,手臂挨着而已。
季和凝视着檀绣,见到她颊边一缕头发贴在脸颊上,被鼻子里呼出的气吹的一摇一晃,心里痒痒,想伸手给她把头发拨到一边去,这一伸手又犹豫了,万一不小心给人碰醒了怎么办?
因为这么件小事犹豫良久,季和忽然听到门边上的动静。他知道这是季严思起来了,在提醒着他时间呢。季和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再不起身就真晚了。他最后还是没有替檀绣拨一拨那头发,只是轻手轻脚的起身,把被子重新给檀绣掖好,自己抱着衣服到外间穿去了,他怕在这里穿衣服把檀绣吵醒。
一走出来就感觉手脚那点热气,霎时被冰冷的空气带走,季和打了个哆嗦,将衣服穿上。季严思很快的进来了,端了热水让他洗漱。
季和打理好自己,走过去漱口净面。见到季严思一脸的笑,他问:“外头雪还在下?”
季严思回答说:“还在下呢,不过比起昨儿个要小很多了,看着像是快要停了,说不定等天光大亮就能停下来。”他也知道干娘在里面还没醒,自觉学着季和一样声音低低的说话。
季和唔了一声,把热气腾腾的面巾从脸上拿下来,放在水里擦手,嘴里又问,“路上积雪厚不厚?”
“半指厚的雪是有了,昨晚上半夜时候下的大了些。”
季和听了,擦了擦手中的水说:“今天早上的茶就不吃了,先跟着我去那边看看,我昨天不在,说不定那些懒骨头就偷懒误了差事了。”
季严思笑说:“我那干哥哥做事最认真,有他看着肯定没事。”
两人正说着,内间传来轻声的咳嗽声。季和扔下面巾往里面走,季严思怕被。干爹骂,不敢跟着,就踮着脚伸长了脑袋往里张望。季和已经快步走了进去,见到檀绣坐在床上捂着嘴低低咳嗽,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怎么醒了?我吵着你了?”
檀绣扭头看过来,摇摇头,缓了一会儿才说:“没有,就是睡着觉得嗓子痒。”
季和叹气,脸上有些愁容,“这咳嗽怎么就不好呢,我今日再去内医堂那边找人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就是咳嗽几声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檀绣笑了笑,眼睛明亮又温柔。
自从刚入冬时病过一场,也不知道怎么的,檀绣虽然病是好了,但三不五时总要咳嗽,季和请人来看了好几次,药也吃了那么多贴,一直没能好全,他每次听到檀绣咳嗽,心里就急的厉害,特地去抄了好几个食补方子,让米大尤做着给檀绣吃,也没什么效果。
檀绣见他那表情就忍不住笑,压着嗓子里的痒意,摆摆手说:“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走呢,当心误了事。”
季和也不再多说了,只叮嘱了几句,让她去安宁宫那边当值多穿些衣服,加个炉子,不要出去吹风。檀绣好脾气的一一答应了,他才不怎么放心的带着季严思离开了。
出了院子,外头的天也还没大亮,只是透着一片深蓝色,昨天头顶深重的阴云已经化作了大雪散去,宫道两旁的琉璃瓦上堆满了积雪。常有人走动的宫道上有小太监在忙忙碌碌的将那些被踩化的残雪都扫开。
见到季和走过来,几个小太监加快了动作,把路中间剩余的积雪用力推到一边,然后自己也提着扫把退让到一侧。
自从季和兼任了新开的御笔司司公一职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位季司公,很得皇帝信任喜欢,不仅是宫人们见到他更加恭谨小心了,就连那些大臣们对他的态度都改变了很多,还有不少暗中跟他套交情的。
就算是季和,这种时候也不免觉得有些飘飘然了,可是只要一想到檀绣,他立刻就心中一凛,再次沉着下来。他现在也算得上是有家有室,无论如何也该比从前更加小心才是,否则一旦他从这个位置上落了下来,吃苦的就不仅是他自己了。
显然,皇帝也在暗中观察着他,见到他这些时候的表现,才算是真正满意,放心的给了他几分权利。为了这,季和办事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
这天不是个大朝会,不需要百官上殿,只有内阁几位大人和几位尚书,以及三位王爷会进宫,呈报一些事。从入冬开始,皇帝也病了,缠绵不得好,精力也不如从前了,也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永远都握着这些权利不放,皇帝开始有意的将皇子们摆到台面上来,好最终选出一个真正适合接任皇帝之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