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月应声,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却与推门而入的梅行武撞了个满怀,“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巧月慌忙跪下行礼,“二少爷,奴婢急着给世子爷请太医,这才慌不择路,请二少爷见谅。”
梅行武沉吟片刻,对着巧月吩咐道,“你且略等等,等我问清楚情况再说。”
“可是夫人吩咐……”
巧月迟疑,在这府里,首先要听夫人的话,其次便是世子,至于二少爷的吩咐,她们惯常也不太在意的。
梅行武眼见巧月目光闪烁,立即便沉了脸色,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巧月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应下,悄悄地退到了一旁。
梅行武警告地瞥了眼巧月,提起步子进了卧房。
梅行文已经不省人事,而镇国公夫人则伏在床头呜呜咽咽地哭着,那哭声婉转悠长,不似哀戚,倒有几分戏子唱曲的意境。
梅行武敛了敛心神,大步走到床前,朝着镇国公夫人躬身拜服道,“娘亲,大哥这是怎么了?”
镇国公夫人抬眼瞥了他一眼,抽抽噎噎道,“铁头发现你大哥被人放在门口,娘亲还当他又在跟娘亲耍小性子便没在意,可叫了许久也叫不醒,这才发觉你大哥热度太高,且昏迷不醒。武儿,你大哥若有个三长两短,娘亲可怎么活呀,我的儿啊,我的文儿啊……”
梅行武眯了眯眼睛,焦急地问道,“娘亲,大哥今日是去上书房,跟着大哥的人呢,可曾叫来问一问?”
镇国公夫人立即醒了过来,抹了把眼泪问道,“梅香,今日是谁跟着少爷进宫的,可曾回府了?”
梅香娇弱委屈地转身,额际带着淡淡的红肿,屈膝行礼道,“回夫人,是铁柱,不曾回府。铁头大哥发现世子时,世子便是昏迷的,且浑身脏乱不堪。梅香替世子清洗许久,这才为世子换上了中衣。夫人,世子怕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否则,不会是此番狼狈的模样,世子惯常是最讲体面的。”
梅香这话说得颇为收敛,梅行文何止是讲体面,简直比女人还要爱美。
妆画楼每月都会将新进的面料送到镇国公府挑拣,贵妇们嗤笑镇国公夫人越老越花俏,又哪里知道,镇国公夫人惯常不讲究这些,倒是梅行文日日捯饬着穿戴。
梅行文自小娇贵,不是好料子不上身,穿戴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每月仅置装费便要顶上寻常百姓好几年的开支。
镇国公夫人宠他溺他,他便总是背着镇国公在账上支银子花。待镇国公查账时,发现公用银两亏了一大半,气得将他吊起来一顿胖揍,咒骂镇国公夫人生养了个娘里娘气的软面东西,还命人剪了梅行文的新衣袍泄愤。
奈何闹了许多次,梅行文这爱穿戴的毛病不但没改,反倒越发变本加厉。就连入宫读书,也选了昨日才做好的蜀锦细缎长袍,没成想却弄成了这般模样。
镇国公夫人叹口气,看着梅香的眼里到底多了些许温度。
这丫鬟虽看着狐媚,却也不是全然无心的,起码对自家儿子还是有几分妥帖的。她默默点头,再开口时便软了几分,“你仔细想想世子爷当时的情况。”
梅香用帕子轻轻压着唇角,琢磨着用词开口道,“奴婢觉得,怕是那清泻之症?”
仿佛为了回应梅香的话,原本昏迷不醒的梅行文忽然嚎叫了一嗓子,瞪圆了眼珠子,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镇国公夫人激动地喊了一声“我的儿”,刚要靠近察看,梅行文淋漓尽致地开始了新一轮的上吐下泻。
那排泄物黑焦乌漆,甚是腌臜难闻。
丫鬟们用帕子掩着口鼻,不着痕迹地后退,就连镇国公夫人也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熏得直皱眉头。
只有梅行武不但不后退,反而关切地上前询问道,“大哥,你如何了,大哥?”
梅行文一把抱着梅行武,仿佛抱住了救命稻草般,再也不肯撒手了。他搜肠刮肚得吐着泻着,仿佛要把身体掏空了去,而他身前的梅行武,却是面不改色地承受着这一切。
丫鬟们看得动容无比,谁家的兄弟也不若二少爷这般实诚,就连镇国公夫人也感动地抹了把老泪。
足足闹腾了一刻钟后,梅行文才终于消停。他迷迷瞪瞪地睁着眼,哑着嗓子喊了声“二弟”,接着便猝不及防地跌回了床榻上。
“文儿,文儿,你醒醒,你醒醒啊!”
镇国公夫人扑在床头,摇晃着梅行文的肩膀胡喊道,“御医呢,御医怎么还不来,巧月,巧月,这死丫头……”
梅行武丝毫不在意浑身的杂乱恶臭,朝着镇国公夫人拱手道,“娘亲,是儿子没让巧月去请太医……”
梅行武的解释尚未出口,镇国公夫人却已经瞪着眼珠子高喊道,“你说什么,老二,躺在床上的是你亲哥哥,你这般不顾手足之情,安的是什么心?”
梅行武皱皱眉,带着几分委屈道,“娘亲,大哥这般模样,你便从不考虑其中缘由吗?若大哥是在宫里受了磋磨,有皇后姑母和太子表哥在,缘何会弄成这般模样?若大哥根本没去上书房,咱们遮掩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大张旗鼓地去请御医呢?娘亲,我只有一个哥哥,缘何能不心疼不着急,可咱们再着急,也须得思索几分不是?”
镇国公夫人略微沉吟,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她瞥见梅行武尚未换下的脏污衣衫,到底存了几分尴尬,侧着身子问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让你大哥自生自灭不成?”
梅行武在室内跺着步子,迟疑地开口道,“娘亲,听说易安堂有名叫苏生的老大夫,医术颇为精湛。京都许多富贵人家,但凡有不便请御医的病症,也多数是请了那苏生医治的。依儿子看,不若先请他来为大哥看一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