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清明节,五六七组合玩儿得并不开心,前头有陆莲出毒手,后头有不明人士放冷箭,好好的一只鹰被杀死,什么凌云志,什么海阔天空,全都成了一个短暂破碎的梦。
日还未西,三个人就打道回府了,先把陆藕送回了陆府,而后武玥便和燕七各归各家。清明算是个重要的节日,朝中官员大部分都可以歇假,因而燕七回了坐夏居重新梳洗换衣之后,就拿着已被她用布包好了的那支箭,一个人去了抱春居的外书房。
“大伯在吗?”燕七敲书房的门。
“七小姐,老爷在后花园的瞧月亭喝酒。”燕子恪的贴身小厮之一名叫四枝的上来回话。
瞧月亭也是起名狂魔燕子恪赐的名,忒特么接地气了这名字。
燕七就往后花园去,沿途春花开了一路,芭蕉间海棠,垂柳绕画梁,哪儿哪儿都静悄悄的,好些个下人都在前面院子里打秋千玩游戏,毕竟是在过节,下人们也能跟着休闲休闲。
瞧月亭建在假山上,一溜石阶向上,山缝里蹿出指甲盖大小红红黄黄的无名野花来。亭子里只有一个人,穿着家常衫子,暖色的细麻料质地,轻软服帖地裹着身子,头发用一支蜜蜡镶琥珀的簪子随意绾起来,有些歪,还散落了几缕发丝在肩头,给这人凭添了几分慵懒之意,脚上趿着一双无后帮的丝履,露出赤着的脚跟,白里透着健康的红润,鲜明突出的跟腱则为这双脚及它们的主人渲染出了更为男性化、更加硬朗坚韧的气息。
燕七不是足控,但这双脚还真是完美得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这人当真是在这儿自饮自乐中,亭心石桌上置着酒果,桌下一只酒坛,这人不坐石墩,大概是因为没有靠背会觉得累,所以特特让人搬了张宽大舒适的罗汉椅上来,然后整个身子偎进去,对着风对着景,喝口小酒哼支小曲儿,一个人滋儿得不得了。
“这么早回来。”燕子恪一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撑住脑袋,一条腿甩开鞋子曲起来踩在椅面上,像极了画儿上悠闲惬意的赤脚大仙,“玩儿得开心么?”
“挺好的。”燕七坐到他对面,把手里的箭放到桌面上。
“送我的?”燕子恪冒出个很甜的念头。
可惜他侄女不爱给他发糖吃,摇着头道:“这是别人送张婶的。”
燕子恪扬了扬眉尖,伸手把箭拿过去,揭开外面的布,上上下下看了一阵,“柳叶镞,”用手指敲敲箭杆,“杨木杆,”指尖轻捋箭翎,“大雁羽,二尺九寸,远近相宜。”
“能不能凭此找到箭的主人?”燕七问。
“想给张婶报仇?”燕子恪看向她。
“鸟死不能复生,我只想知道这个人是谁。”燕七道。
“哦,”燕子恪坐正身子,再次细看了一遍箭身,还放到鼻下嗅了嗅,“漆是旧漆,却没有剥落之处,箭头打磨得很亮,雁羽也干净柔顺,可见此人日常很会保养箭支,必是手不离箭之人,亦或有专门的人专管为他养箭,若是后者,事情便有些大了。”
私自造箭不登记,有专人保养,那特么不是私攒军火是什么?管你是出于个人爱好还是其他无害的原因,只要被官府发现,那就是一个违逆造反的大罪!
“此人明知自己箭上没有标记,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射出,事后亦未曾与你交涉要回,可见要么是有意为之,要么便是无知不懂法的愚民,我更倾向于前者。此箭用料皆属平常,官庶皆可用得,嫌疑人范围不好圈定,这也是此人如此作为的倚仗。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燕子恪说至此处,将箭随手丢在桌上,“许是临时起意,毕竟谁也无法预料到会有人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放一只鹰在他附近的天上飞。”
“不是一只,是两只。”燕七把事情经过说了,末了道:“这人的箭法很好,速度快,力量大。”而且有一种独有的气魄。
燕子恪认真听完,道:“附近都有些什么人?”
“除了我们这些人,还有那几个放鹰的富家子弟,一群正在放纸鸢的姑娘,有两拨野餐的人,湖上有七八只小船,还有一艘画舫,船上的人没见着谁拿着弓,那画舫四面都垂着纱幔,里头有丝竹声,舫身上的徽标是一朵凤仙花的样式。”燕七道。
“哦,那是凤仙楼的舫。”燕子恪道。
“凤仙楼是做什么的?”燕七问。
“妓院。”燕子恪道。
“……妓女也学骑射?”
“说不准,有些嫖客喜欢打猎时也带着姑娘。”
马震恒久远,一招永流传。
“所以也有可能是当时在舫上的嫖客射的?”燕七道。
“那岂不暴露了他箭上无标记的事?”燕子恪很认真地同燕七讨论。
“那就是说,那人不会在舫上,因为舫上人多,而且谁会带着弓箭去。”燕七道。
“你懂得倒不少。”燕子恪夸她。
这是该被夸的事吗?燕七无语。
“总之这箭先放在我这儿吧,如果找到那个人,我会告诉你。”燕子恪伸手拍了拍燕七的脑瓜顶。
“大伯,”燕七看着他,“我朝当世谁的箭法最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