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如今,你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塞楞额望着已然有些呆愣的沁儿,不疾不徐的语调轻轻回荡在房中。这话原本不该说,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了一分被泄露的危险。只不过沁儿不是外人,更何况,还是个跟着承受风险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纳兰姑娘参与并主导了此事?”沁儿回过神来,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嗓音是如此无力。
“主导谈不上,但如今的计策的确是她所出。”塞楞额并不想把主要责任完全推到纳兰慧娴身上,这件事情本就没有主导一说。他和慧娴,都只是无辜地被拖下水的,只不过到了后来,不情愿也变成了主动想要速战速决。
“她,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褒奖纳兰慧娴。
在床边哄着灵曦的语儿看此情景,眉头不经意地皱起。本以为沁儿与慧娴再无交集,此事可以淡了去。谁知道前事未尽,这事又让沁儿关注起慧娴了,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要让沁儿继续深陷?
她原本打算生完孩子后就好好考虑这事的解决之道,心底里她还是倾向为沁儿找个好人家,毕竟两个女人,太过艰难。或许沁儿对于慧娴,仍然是仰慕迷恋多些,经历过与男子的相处,有了比较,也就明白自己的情感归属了。
可当了娘,她就变得更加心软。她待沁儿,像是妹妹,也像娘亲。如今贾家只剩下她们姐妹两人相依为命,她命好,寻了好夫君,又有了女儿,一切都足够美满。可是沁儿呢?若是自己强迫她成亲,会不会将来比大姐还要不幸?
“姐姐,姐夫,此事我也要参与。”沁儿的第二句话,震惊了其余两人。这算哪门子要求?都全部告诉她了,还要来凑什么热闹!
“不行,绝对不行。”这话不是塞楞额说的,虽然他也是这个态度,只不过还没等到他开口,语儿就已经抢先发话。
看着灵曦已经熟睡,语儿将女儿的被角盖好,便朝着两人坐着的圆桌走去。待得走得近了,沁儿才看清二姐眼里的坚决。似乎这是个一锤定音的答案,再不会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也正因如此,塞楞额才继续保持着沉默,未再做任何补充。
“沁儿,这事本就与你无关,我与你姐夫当初就商量过,若是将来有了疏失,将你牵连进来,我们也会拼死为你开脱。再说,若你根本就没有参与的证据,相信罪不至死,到时莽古泰叔叔也会代为照顾你的。”语儿都替妹妹考虑好了,其实她最希望的是尽快将沁儿嫁出去,那么这样一来,沁儿就真的与这座府宅没有了关系。
“之前是与我无关,可是现在我全都知道了,怎么可能还与我无关?将来要是审问起来,我定是属于知情不报的,罪加一等!”沁儿不笨,二姐不想让她牵扯进来,是出于爱护,想要保住她。
可是这个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吧,且不说到时治罪的诛连,就算她说破嘴皮,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她毫不知情。既然姐姐和姐夫决定了要做此事,那么必然考虑过后果,如今有了灵曦,他们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会为了这唯一的血脉而努力活下去,如果拼尽全力都无法保全,那么莽古泰叔叔又凭什么能护住自己?既然都有可能会一同赴死,那么为什么不让她陪着慧娴?
在她听到慧娴的计策时,她激动,兴奋,还有一点点的不可思议。她向来清楚慧娴的聪颖,可是她没想过她竟然有这般魄力,此事,她定要与慧娴一同经历!想得清楚明白的沁儿,抬起眼对上二姐的眼,彼此的眼神中交汇着试探和争夺。谁也不肯在这场无声的争辩里先软化下来,就这么任由目光焦灼,连塞楞额都看出了不对来。
“沁儿,这事非同小可,绝不是你说想参与就能如愿的,此事并不是我与你二姐的事,更不是我们府里的家事。”塞楞额的解释,似乎是在表明,他不是唯一能做主的人,而牵扯的人,也不仅有他们一家。所以无故又多一人加入,对于其他人,无异于是增加了不少的不确定因素,恐怕会引来不满。
“没关系,你们带我去见纳兰姑娘,我亲自对她说。”沁儿一句话将塞楞额给顶了回去,这个从未对自己红过脸的姐夫第一次有了隐隐的怒气。
“你不怕纳兰姑娘拒绝你?”语儿缓缓开口,终于等到妹妹亲自将这话说出口,从刚才她就一直在揣摩猜测,沁儿的话,沁儿的表现,都在证明着导致她积极想要参与其中的最大因素就是纳兰慧娴。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这个妹妹为何这样固执!
“拒绝我?”二姐的话,听在沁儿耳里,似乎有一语双关的含义。
“若不去尝试,我连她会不会拒绝,都不会知道。”沁儿笑了,这个答案,她曾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却每每卡在问题处,总没有答案。又或者答案有了,她却没有勇气面对,反倒是刚才二姐的话,让自己一时间竟想明白了。
“沁儿,你!”语儿的怒气似乎是再也压不住,塞楞额连忙起身,走到了她旁边,轻轻拢了拢她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给了一个冷静的眼神暗示。
无奈地摇着头,语儿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可是此情此景,许多话不能说。即便要说,也该是她们姐妹俩,关在闺房内,窃窃私语,不该是这般,怒目相对,更不该是这样让彼此心伤。
那日的谈话不欢而散,沁儿闷在房内整整三日,除了让玉兰给自己送了些吃的,便不再出门。语儿听到玉兰的禀报,也只是皱起眉头,并没有前去探望的意思,也不许玉兰多问。
日子在初为父母的人眼中,总是一晃而过,怀中的小婴孩却是一天一个样,每当日头升起,她的容颜似乎就改变了一点点,而当烛火通亮,她的眉眼又似曾相识。塞楞额夫妇越来越适应这种弄儿为乐的日子,塞楞额很感激康熙并没有过多难为他,只要不是有重要之事,总会提前将他放回府,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眼下的生活保持不变,宫中的人就更是度日如年。念夕入宫,并不高调,可若说低调,也不见得。毕竟皇上点名让一个民女入宫,在后宫掀起不小的波澜,所幸只是个陪伴云嫔练琴的宫女,若是让皇上解闷的女子,估计没过三日,就会遭遇各种罕有的“意外”而消失在宫中。
“云儿,你为什么不肯随我走?”夜已深,康熙并未前来,最近皇上都没有翻云嫔的牌子,并非是给念夕面子。在他脑中,念夕是谁,如果不是来见云嫔时看见,还真的没有印象,他不来,只是因为云嫔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我如今这个样子,还怎么出得去?”云嫔半靠在床榻上,散落的发垂在肩上,面色苍白,因着刚才说的短短一句话,就喘气不止。
念夕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本已扭过了头去,不愿看到她的表情,可是听到她的喘气声,又忍不住地回过头来,还不忘拍拍她后背。若不是进宫后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她的云儿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毫无生气,心如死灰,曾经她身上闪耀着的灵气,早已没有了踪影。若不是曾有的回忆,她真的很难相信,这是那个与她情定终身的人。
“我知道你怨我,怪我不肯争取,只是我现在,真的是有心无力了。原本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唯有你的出现,出乎我的意料,却又让我心甘情愿。”入宫,便逃不了侍寝。侍寝,意味着背叛,背叛宫外那个深爱着自己的人,也背叛了真实的自己,也许在康熙宠幸她的那一夜,她就决意让自己的心彻底死去。
她做到了,即便从入宫之初,她就努力地让自己低调,低调到不苟言笑,只要维持着不被责罚的尺度,她绝不会主动表现。可是再如何低调,她的名字也还是被呈到了康熙眼前,她不知道那一天是如何突然地到来,只记得敬事房公公前来传旨时,满院的女人都对她投来嫉妒又羡慕的眼神,就连宫主惠妃娘娘也毫不遮掩自己的幽怨。
嘴角一抹苦涩,谁又想要这份恩宠?她倒是想让,可是可以吗?她只能接受,为了家族,为了江南为官的爹,为了宫外那人的安危,一切,都只能接受。之后,她有了封号,再之后,康熙似乎挺喜欢她。
留不留龙种,不是她能决定的,唯一在自己掌控之中,也许就只有这副躯体了。服药,让自己病倒,便不用再侍寝,也不会再担心怀上龙种。她不愿意被困在这紫禁城,哪怕是注定要死在这里,她也期望有个合理的死法,那么她的灵魂便可早一日获得自由,飞向远方,飞到爱人身旁。
“若我知道你是这般糟蹋自己,我绝不会在外面等这么久!要怪,就该怪我,怪我犹豫了太久,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云儿,给我个机会,给我们个机会,好不好?”若不是从宫中熟人处听说了她的病情,也许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带她走,等到了眼前,她才知道,自己行动得太慢了!
“只怕上天不肯给我们这个机会了,毕竟我做了错事。”云嫔的泪缓缓落下,念夕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她们日日相伴,时刻不离,即便康熙有时到访,自己也是病怏怏的样子,倒是念夕承担起了抚琴助兴的重任,好在康熙没有起疑,还准了念夕多多陪伴云嫔。
只是,她始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说这件事,毕竟她们曾是爱人,她们曾经海誓山盟,可是她却成了别人的妻子,也有了夫妻之实,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念夕的爱?她已经配不上念夕了,所以她毫不珍惜自己,喝再多的药也不心疼,恨不得将这副被污损的躯体彻底毁灭了才好。
“我不许你这么说,更不许你这么想!你从没有对不起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换做是我,恐怕是早死了,还会连累家族。。。”泣不成声的人换做了念夕,她明白云儿的身不由已。身为女人,本就不易,尤其在这宫中,就更不易,只要今后她们能长相厮守,从前的一切,就当是上天给她们的考验。
紧紧握着的手,传递着彼此的心跳,神情的眼眸里除了泪光,还有无尽的深情。没有什么能阻隔相爱着的人,不论中间插足了什么?权势?名分?又或者是安危?都不重要了,重要的,经历过这一切,她们仍相爱。
“好,如果这一关能闯过去,从今以后,天涯海角,我都随你,生死不离。”云嫔的手渐渐有了气力,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
她不是没有期盼过这一天,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这种期盼就变成了奢望,到最后,她甚至不敢去想,害怕一觉醒来,再多的眼泪都无法冲淡内心的惆怅。没有期盼,就不会有失望,她曾努力告诉自己,这就是今后的人生。
只是,爱无法自欺欺人,她的爱人,真的来接她了。她也不能轻易放弃,不能让念夕看轻了自己,更不能轻贱了这份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哈喽,各位亲,转眼就到5月了,作者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备考之路,不过这文会加快步伐,争取一两个月之内结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