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俞小北已经换上一身素净的黑衣黑裤,捧了一束鲜艳欲滴的紫色郁金香,坐进了去往百孝山的出租车。
百孝山虽然叫作山,却是坐落在近郊,一点儿也不荒僻。之所以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那里的地势比周围略高,且最顶端盖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庙,显得比较肃穆庄重而已。
因为庙里供奉的是地藏菩萨,而传说中,地藏菩萨曾几世救出在地狱受苦的母亲,乃大孝的典范,所以这里总共设了十个灵位,只有“孝感天地”的儿女才能将亡母的牌位供奉于此。
很巧的是,俞小北就是其中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捐出巨额香火钱的。
犹记得那年冬天,只有八岁的俞小北不幸丧母,为了让母亲的“新家”离自己近些,她从日出到日落,一直跪在百孝山的庙前。
大师父对她打不得又轰不走,最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还是遂了她的心愿……
脸颊拂过若有似无的寒风,脚下踩着还没来得及扫掉的积雪,俞小北一步一步,慢慢地爬完了通往山顶的九十九级台阶。
呼吸着雪后的清新空气,细品着里面夹杂的淡淡檀香,她心中的浮躁已经不见,只余下一片平和。
小时候,她曾听大师父说过,这台阶就像是人的一生,走之前觉得久久长长,走完后却觉得不过转眼。若是走得极快,便失去了许多乐趣,错过了许多风景,所以一定要慢慢地走、静静地思。
想到这儿,她忽然一笑,那样灿烂生动的笑容极其富有感染力,就连周围的雪景也顿时失色不少。
上前来接待的小沙弥愣了一瞬,紧跟着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引着她走进了地藏菩萨庙中。
“施主,你刚才为何而笑?”小沙弥忍不住问出了口。
俞小北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沙弥,对方自然也不认识她。他看起来年龄不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入了这行。明明好奇得要死,却偏要把话说得文文绉绉、规规矩矩的,那一板一眼的模样反倒教人好笑。
“没什么,只是曾经有位德高望重的大师父,对我讲过很多晦涩的大道理,我刚才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他的真意。”
俞小北说完话,郑重地在地藏菩萨的金身前拜了三拜,又恭敬地添了一炷香火。事毕,她正要走到后间的灵堂里去拜祭亡母,背后却传来了一个苍老熟悉的声音。
“时隔多年,小施主悟出了什么?”大师父身穿灰色僧袍,留着长须,微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俞小北转过身,狡黠地朝他挤了下眼睛,凑过去将声音压得极小:“您是嫌我小时候跑着上台阶,既吵闹又不安全,所以才拿那些话来忽悠我的,对吧?”
大师父抽了抽厚厚的嘴角,却是朗声大笑:“好,好,悟得甚妙!”
他不能当着小徒弟的面教训香客,以免起到不好的示范作用,所以只能顺着俞小北的话往下说。不过,得知当初那个执拗、倔强的小丫头并没有在异国他乡失踪,而且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安安全全地回到了这座城市,大师父心里还是十分欣慰的。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道:“施主可是来拜祭亡母的?施主的哥哥不久前也来过,我刚才就是亲自送他从后山离开。”
“哦,是吗。”俞小北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使得周围的温度也跟着骤然下降。
若不是大师父提醒,她几乎已经不记得,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宋熙辰每到这一天都会主动陪她来这里。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待她却胜似血缘至亲。由于他们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年龄又相仿,常被人误以为是“想求姻缘却拜错神仙”的小情侣,闹出过不少笑话。
每每遇到类似的调侃,宋熙辰都是温柔地一笑,也不多做解释。那时候,俞小北只觉得是他的脾气太好,不愿意和人计较,还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温柔的哥哥。要不是偷看过封羽安的那份调查资料,隐约还记得上面的内容,哪怕再过六年,她都未必会往别处怀疑。
现在想想,其实他很喜欢那样的误会吧?有时候,男人的心也是海底的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