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季修见太子神色委顿,想必心中已是极恐,心中不忍,叹道,“如今宋明底子尚厚,尚可再撑几年。若这几年你还如往年一般只知自保,不知整肃朝纲,只怕到那时太祖洪寿帝也会从皇陵之中被你气醒。”
太子无言以对,只是盯着堂外一丛花草怔怔出神。
这时,杨季修站起身来,道,“晚些你若是有空,就去找程尚书好好聊聊。你虽不用带兵打仗,但你身居中枢,居中策应总归是要学的。”
太子闻言,心神一震,“小叔,越铭……”
太子话音未落,杨季修便挥手打断了,“现在等着你犯错的人不在少数,这东宫之位的重要你自然也清楚,倘若让奸佞之人入主东宫,我想你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皇太后吧?”
“小叔,侄儿受教了。”
太子对着杨季修深深一躬,眉间恢复了一点清明,不再惶恐和颓然。
杨季修见他还知道皇太后对他的教导,当即道,“朝局混乱,时局艰险,你切莫因为一时气馁而断送了宋明的万里江山。小叔别的本事没有,但在京城中摸打滚大混了这么些年,看人的眼光总还是有一些的,我相信你行。”
太子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小叔是看不起自己的,所以在他面前一直显得比较拘谨,如上次越王府相马,也要看看杨季修的脸色。不料杨季修对自己竟如此有信心,闻言神色为之一顿,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我也知道坐上这个东宫之位不容易,但越是不容易,你则越需破釜沉舟的勇气。趁着你还是东宫储君,将来的皇帝。能将宋明变革多少,那就去做多少,如果一切都留着将来,只怕将来已不再是你的将来。明白吗?”
杨季修语重心长的说完了最后一席话,而后朝着杨越铭点了点头,离开了。
在他心里,当今唯有杨越铭适合这个东宫储君。虽然他的性子柔弱了一些,但好歹还算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而且他脾性纯良,将来做了皇帝肯定也会爱民如子,不似某些皇子。
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自己也是皇子,如果有一天这江山落在自己手里会是什么模样。可能是因为他远离朝局多年,所以他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说白了,在今年春猎之前,他比太子还混账,基本不干什么正事。若不是春猎仪典之上让他再现众人眼前,只怕朝中的文武百官早就把他忘了。
其实,在春猎之前杨季修便早已在对付杨越遥,只是以杨越遥的奸猾狡诈,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应付的?故此他无暇估计朝政,一心想帮太子除掉这个大患。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太子,也不会告诉太子。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他应该做的,杨越遥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应该收到制裁。
只不过杨季修还是太年轻,很多事都超乎了他的所料,所以在遇到程月棠之前基本都处于劣势。而杨越遥才会懒得理他,专心谋划自己的事。
然而今次乌苏平乱,杨越遥彻底注意到了杨季修。
夜,离京前的第一个晚上。
四月里的春风如同暖阳,即使到了夜晚,也还带着一丝暖意。这风吹过了城门,吹过了城墙上正在值守的卫兵,吹过了京城中的大小春柳,最后来到了齐王府的门前。
齐王府不算大,但也不小,总共四进四出的院落,院落大小适中,院中假山错落有致。常人见到此景定然会以为齐王是个风雅诗趣之人,但齐王府的却知道,他们的王爷哪里诗趣,不过是喜欢摆弄一下稀奇玩意儿罢了。
暖风吹进了齐王府,在第一重院落里停下,不经意间摇晃到了院中的嫩叶。那是一棵已开了五年花的桃树,至今还未结过果,却不知是何原因。
细碎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地上摇摆着淡淡月光,宛如平铺了一层薄纱。
几道暗影从府门外跳了进来,他们行动很轻,在树叶摇晃的声音下,几乎听到一丝动静。
暗影见院中无人,抬眼朝正堂房顶上瞧了瞧,只见房顶之上也有几个暗影,此时正将手中沾着鲜血匕首缓缓收进袖中。
第一重院落已经解决干净,接下来就是第二重院子了。
暗影们知道,越到后面他们所遇到的阻力也就越大,但越是如此,也就越接近目标。
暗影伸手朝后面挥了一下,只见府门外又跳进十数个暗影,个个轻功了得,一抹寒光在手中闪动。
二十来个暗影朝着第二重院落前进,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正堂。
第二重院落里是一处池塘,池塘上有一个小亭子,院子里遍布着假山。此时正值深夜,月光暗淡,看不清楚这院中布置,几个略懂景致的暗影见状只是暗暗点头,却不知道是何意思。
领头之人看向那几个点头之人,目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而后那几人走到领头之人面前,凑在其耳朵旁小声说了几句。
那领头之人大手一挥,左边五个暗影飞速跃进院中,分别隐藏再在了几个不同的位置。
待那几人隐藏好,领头之人大手在挥,剩下的人急忙朝着第三重院落冲去。
大厅里已熄了烛火,第三重院落了只有一张石桌,院子两旁的厢房之中寂静无声。
暗影隐藏在阴影之中,等待这领头之人发号施令。
月光微微倾斜,此时已是寅时,当属人的一天之中最为疲倦的时间。
领头之人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而后突的挥手。
只见十数道暗影从不同位置相继窜出,在院落之中一阵腾挪,而后,几具尸体便出现在了领头之人的面前。
头领见手下行动如此之快,而这院子里的防卫竟如此薄弱,忍不住心生疑窦。因为往常他们可是连齐王府大门都进不来,今晚为何进展得如此顺利?
正疑虑间,身后一个暗影捅了捅他的后背,示意他要快点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