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闷热。
光线过于强烈,司简的眼睛极度不适应。他打量一屋子人:母亲、胞弟、弟媳、小孩……卡叔,还有……秦颖。
阔别多年,再见到这些人,仿佛都变了模样。
母亲一头银发,弟弟气质发生变化,卡叔更老。
秦颖……变了很多。
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初见时的清澈,里面刻着其它东西:岁月磨砺、性格沉淀……
秦颖屏住呼吸盯着他,心脏仿佛被吊起来,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四五岁的小孩趴在病床边缘,眨着黑溜溜地眼睛看着他。
小孩用肉呼呼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温度由指尖传递至他每一根感官神经。
小孩声音软糯:“你是爸爸吗?”
爸爸?这是……他和秦颖的儿子?
他仔细打量,眉眼确实像他,嘴唇像秦颖。应该是了。
梦里的片片断断如电影情节在他脑中变得愈发清晰,曾经和秦颖的异国岁月也在顷刻间如潮水袭来。他们真是有缘,在战乱中失去彼此,又通过镜子重逢。
如今,他回来了,彻彻底底地回来了。
他看着秦颖,想说话。
想告诉她,这五年他被困黑暗,她是支撑他一步步爬出黑暗沼泽的光明。
想告诉她,他从始至终爱过的,只有她一人。
想告诉她,孩子是他们的,她是孩子的母亲。
可偏偏造化弄人,想说的话,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
他努力尝试说话,可喉咙里除了“咯咯”地声音,其余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医生猜测他记忆受损。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舍得忘掉他的小颖,又如何舍得忘记家人。
司柏嘉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如刀剜,强压着眼泪。
孩子叫小凡,今天才认祖归宗。
大概他们一家人受过太多苦难,所以连老天都同情,刻意让他在找到小凡这天醒来吧。
——可是小颖,你为什么会忘记我们的一切?也怎么舍得忘记孩子。
……
时间不早了。
秦颖打算先离开,刚一转身,手腕被司简擒住。
大家一怔。秦颖也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看着众人。
难道……他还记得梦里的事?
司简抓得有些无力,很快又松开,嘴唇一张一合,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医生俯身过去,侧耳仔细听,仍是嘶哑的“咕隆”声。医生道:“病人可能是想说话,很有可能记忆尚存。”
秦颖问医生:“那他,会记得梦里的事吗?”
“梦里?”医生笑道,“这就得问他自己了。”
秦颖心里一沉,她还在奢求什么?
他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爱人,她怎么可以做第三者?司简对那位爱人,可以不惜生命,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