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
数名高壮的军汉应声出列,不待徐尚书等人挣扎,就拎小鸡似的将人统统拎了下去。
严静思看着歪倒在一旁,不用传唤太医就自己醒了过来的徐贵妃,不甚耐心道:“徐贵妃公然抗旨,理当严惩,然念在一片诚心惦念皇上的份上,就从轻处罚,即刻回咸福宫禁足思过吧,何时解除禁足,但听皇上的吩咐。”
两相比较,徐贵妃的惩罚简直是格外宽厚。
徐贵妃忙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叩礼谢恩,速速退离乾宁宫,踏进咸福宫时,主仆俱沁了一身的冷汗,心生死里逃生之感。
想到当着自己的面被带往诏狱的父亲,徐贵妃双眸浮上氤氲水汽,玲珑贝齿几将下唇咬破。
无心去想徐贵妃该要如何血洗今日的大辱,严静思将手里那半块调动龙鳞卫的符牌退回到康保手里,叮嘱他原璧归赵,自己火速奔回广坤宫。这皇上,看着面皮嫩,其实一肚子黑墨水,太会给人挖坑了,还是速速回皇庄比较好。
仿佛是老天爷听到了严静思的愿望,特别垂青于她。翌日,皇上清醒的消息传遍后宫前朝,除却窝在诏狱的犄角旮旯里画圈圈的几人,满朝臣工皆上了贺表。
严静思应召到乾宁宫陪着宁帝喝了两次药,相对两无言的尴尬在宁帝没话找话的俗套问题和严静思干巴巴的回答中一来一往消减了不少。
成婚多年,帝后关系能冷到这种份上也是挺不容易的,足可见宁帝的不用心和原严后的“无敌忍功”。严静思甚至忍不住猜想,自己现在这副身体该不会还是个处吧?想想好恶寒。
幸而他们夫妻关系虽不和谐,但现下有着共同的利益联系。以皇庄整肃的话题做切入点,两人的对话终于渐入佳境。
严静思观宁帝脸色,斟酌着该如何提出重返皇庄,没料到宁帝反而主动提出。
宁帝伤得突来,来势凶猛,然痊愈得也快,不到小半月时间,已然恢复如初。可徐劼、严通等人在诏狱蹲了半个月,既没被提审,也没有被释放的迹象,仿佛被宁帝遗忘了一般。
就这样,严牧南的袭爵礼如期而至。
帝后亲临袭爵礼现场,宁帝更是亲手为严牧南束上了象征侯爵身份的玉冠,荣耀可见一斑。
严阁老坐在下首位,看着眼前的情景,再想想犹在诏狱中羁押的长子,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常言道,一步错,步步错。只盼着能够亡羊补牢,时犹未晚到无可转圜的地步。
但愿吧。
严阁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寻思着找个机会再与皇后娘娘恳谈一次,奈何严静思片刻未曾多留,只与母亲、侯爷弟弟小谈了一会儿就随着圣驾一同离开了。翌日,宫中传来消息,皇后伤病未愈,重返皇庄静养。
三日后,严牧南遵照圣谕,携郭氏迁二房上下搬入御赐定远侯府,从此,府中下人皆尊称郭氏为太夫人。
严静思返回皇庄不久就收到了严牧南的家书。笔迹显然还很稚嫩,但字正型端,已初具锋芒。
家书大致三部分内容,其一,已顺利迁入定远侯府,请她勿念;其二,凤体安康阖家牵挂,万务保重;其三,牧南已被鸿儒齐先生看中,收为关门弟子,不日将行拜师礼。
家书末尾,还提到严阁老将严二管家一家人的身契转给了郭氏。
严静思反复将家书看了两遍,摩挲着下颌浅浅笑着,笑意直达眼底。
重活过来这么久,顶数这封家书让人最开怀。
将三张信纸整齐地叠好放回封信,递给一旁的莺时,严静思特别嘱咐道:“找个匣子装好了。”
莺时应下,书房的间隔架上正好还有几个空着的紫檀木方匣,放小侯爷的家书最合适不过。
“咱们这位小侯爷可真了不得,竟然能入得齐先生的眼,娘娘,奴婢听说,长房的两位少爷这些年一直想方设法地想要拜入齐先生门下,可最后都被拒了回来。”挽月同莺时、绀香一样,是跟着严静思陪嫁入宫的,对严家的事自然熟稔,只是挽月素来沉稳内敛,还真是极少看到她这般幸灾乐祸的时候,可见心中对严家长房是多么的不喜。
严静思笑意更深,“母亲的眼光总是错不了的,牧南是个好孩子,我只是担心他思虑太深,反而束缚住了手脚。”
挽月给严静思续了盏茶,心里喟叹,别人家是担心孩子不够用功读书,娘娘这可好,反倒是担心小侯爷太过用功了,真真是奢侈的烦恼。
严静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忍不住轻笑出声,放下茶盏让她们备好笔墨,亲自写回信。严静思本就写的一手好毛笔字,加上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就翻看原主看过的书籍,对备注的字迹熟稔于心,练字的时候又刻意在模仿原笔迹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习惯练习,经日下来颇有成效,既有原主笔迹的影子,又兼顾了自己的书写习惯,不至于让人觉得突兀。
不出意外,严静思将会在皇庄住上相对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严静思在家书中提及,她会禀明皇上,邀郭氏和牧南来皇庄小住。
给郭氏的家书中,她还特别单独写了一份给严阁老的夹杂其中,让郭氏转交。眼下时刻,她是不愿、也不便再与严阁老会面,免得打乱自己的计划。
家书送出,严静思在皇庄的休闲日子再度恢复如初,每日喝喝茶,赏赏花,顺带着指导槐夏等小丫头在内院开辟出几畦菜地种种菜,恬淡舒心,神仙一般的日子。
美中不足的是,这次回来,明泉的态度明显逢迎了许多,隔三差五就要上门来请安,与之前相比,简直让人受宠若惊。
“娘娘调用龙鳞卫的消息定然已经传到明泉耳朵里了,故而才这般作态。”康保道。
严静思自然不会在意明泉的亲疏远近,只是有另一层担忧,“这样会不会影响他那边的动作?”
“明泉这人,当年在司礼监时就好贪,这些年在皇庄独掌大权,胃口养得更是大了,无事都要咬上两口,更何况现今有着大窟窿待堵,没有什么事能拦住他的手。”
“如此便好,那咱们就静待皇上的诏令吧。”严静思抬眼看向窗外花圃里新开辟出来的一畦菜田。青苗初萌,稚嫩脆弱,天上阴云团聚,眼看着就将是一场大雨,不知多少幼苗会在这场雨中被摧毁。然京城累旱月余,亟待一场透彻的大雨滋润。
宁帝即将下诏颁行的《归田法》便有如这一场大雨,来的恰如其时,却又必须牺牲掉一部分百姓的利益。
严静思本无忧国忧民之心,只不过深谙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宁帝有宁帝必须要面对的取舍,而她,也有自己承继这个身份后该担负的责任和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