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娘生了我们七八个呢,没法养活,死的死卖的卖,到现在,也只剩下我和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听说哥哥已经娶妻了。”秀鸾当时的话又在罗顷耳边响起,那时罗顷以为秀鸾说的定然是假的,怎么会有爹娘不把儿女的命当一回事呢?这会儿,罗顷是真正知道了,的确多的是爹娘不把儿女的命当一回事的。
罗顷觉得喉咙又有些哽咽,想要往另一边走去,那个内侍正打算呵斥秀鸾的爹娘,就看见罗顷站在一边,内侍急忙上前对罗顷行礼:“见过世子!”
罗顷嗯了一声,对秀鸾爹娘指了指:“这是……”
内侍小心翼翼地道:“这是秀鸾姐姐的爹娘,昨日王妃命人去找来的,说是想让秀鸾爹娘看女儿最后一眼,谁知秀鸾姐姐没福,还没等到爹娘来就咽了气。这会儿他们已经进去瞧了秀鸾姐姐的尸身,王妃也赏了银子钱财,还要着人把秀鸾姐姐的尸身盛在棺内,送回去好让他们安葬。”
内侍说话时候,秀鸾爹娘吓的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等到罗顷嗯了一声走了,秀鸾爹娘才敢小心翼翼地抬头,秀鸾的娘看着罗顷的背影,对那内侍小心翼翼地道:“这就是世子,哎呀,怎么这么气派,这么好看,偏生我女儿没福气!”
“要是秀鸾姐姐有福气,你们啊,也能充一下世子的岳父了。”内侍揶揄地说,秀鸾爹娘没听出来,彼此在那埋怨没有福气,也不晓得是谁克了他们。罗顷并没走远,只听到秀鸾爹娘的埋怨,罗顷眼神越来越暗淡,这府内发生过的事,自己到底知道多少?王妃的不在意背后,到底又是这样打发了多少个?
看王妃如此轻松一点不慌乱,是不是也曾有……?罗顷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的话,继对自己的娘希望破灭之后,对自己的嫡母,希望也要破灭,连续两天遭受这样的打击,罗顷觉得,自己是脱胎换骨呢,还是就此沉沦?
罗顷不晓得,也不愿去知道,只是脚步沉重地往自己院子走去。院子里很安静,岚欣带着小丫鬟在做针线,看见罗顷走进,顾嬷嬷急忙应上:“世子回来了,世子妃去王妃那边服侍去了,您用过早膳没有,若没用过,让人去传来。”
“不必了,我不饿,一点也不饿。”罗顷说着就走进屋子,屋内的摆设和琼竹离开时候一模一样,仿佛琼竹还坐在椅上做针线,仿佛琼竹还是那样神情专注。琼竹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变成自己的嫡母这样,在微笑间要了人的命?
罗顷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罗顷觉得自己的心口都在疼,不,若琼竹也如此,那自己真是宁愿死了算了,妻子,不可以变成这个样子。可是,爹爹和母亲,早些年也是十分恩爱的,有二十来年的时光,爹爹身边,只有母亲一人,只是后来母亲生不出孩子,才让人选了自己的娘。
若有一天,琼竹也生不出孩子呢?那自己是不是也要纳个次妃,然后看着次妃和琼竹争斗?罗顷大口大口地喘气,顾嬷嬷正要进屋来服侍,看见罗顷这样就吓的大叫一声,上前扶住罗顷:“世子,您怎么了?”
我?罗顷想说话,可是一时之间,心口剧烈的疼,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顾嬷嬷已经高声叫道:“来人,来人,赶紧去传太医。”
岚月也走进屋内瞧见罗顷这幅模样,岚月啊了一声就要出去找太医,罗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对她们道:“不碍事,不碍事,我只是方才有些闷,这会儿把气喘出来,就没有什么事儿了。”
是这样吗?顾嬷嬷有些怀疑地看着罗顷,罗顷点头:“是没事,你让人给我倒杯茶来,我坐着歇会儿就好。”
顾嬷嬷急忙扶罗顷坐下,岚月已经端茶过来,罗顷没有接过,就着岚月的手把茶一口喝干,接着罗顷闭上眼,用心体会了下心跳,这才对她们道:“你们出去吧,我要歇会儿。”
顾嬷嬷还想再说话,罗顷已经更加厌恶地挥手,顾嬷嬷只有沉默地带着人退出,但顾嬷嬷还是听到屋内罗顷的叹气声,顾嬷嬷的眉头皱紧,对岚月轻声道:“你去王妃那边,把世子妃请回来!”
岚月当然晓得顾嬷嬷的用意,但还是担心地道:“这会儿去,王妃会不会?”
“王妃素来很疼世子,不会说什么的。”顾嬷嬷语气笃定,岚月应是后走了。她们的对话被罗顷听的清清楚楚,罗顷并没有叫岚月回来的意思,自己的确需要妻子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好好说话,安慰自己,而不是让自己独自一人,在这王府之中,面临一切。
妻子不会变成母亲这样,更不会变成娘那样,罗顷有些慌乱地想着,妻子和她们,都是不同的。
罗顷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岚月已经来到王妃那边,王妃刚带着东平郡王妃她们吃完了饭,在那坐着说话,两位县主口齿伶俐地说着很聪明的恭维话,再加上琼竹适当地开口,巧妙恭维,这个场面十分和乐。
岚月走进屋内,对琼竹轻声说了请琼竹回去的话,琼竹不由有些惊讶地看着岚月,王妃已经听到岚月说的话了,于是王妃笑着道:“你们小夫妻,舍不得对方是平常事,去吧去吧,我这里有你们妹妹们呢!”
“既然如此,儿媳就先告辞了。”琼竹站起身行礼告辞,又对东平王妃道:“是侄媳的不是。”
“年轻的小夫妻们,这样恩爱才好。”人家婆婆都放人了,东平郡王更是放的快些。琼竹对两位县主微笑,也就退出屋子。
刚走出屋子,琼竹就对岚月道:“世子到底怎样了?你们这样着急?”
“世子方才心慌心乱,但不许我们去传太医,我们没有法子,顾嬷嬷才说,请世子妃回去瞧瞧。”岚月离开就对琼竹说了实话。心慌心乱?琼竹的眉微微皱起:“世子回来路上,遇到谁了?”
“并没人跟着呢,因此也不晓得。”岚月老老实实回答,琼竹不由叹了口气:“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琼竹走进屋子的时候,看见罗顷靠在榻上,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看起来像个孩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琼竹心中生起爱怜,上前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罗顷没有睁眼却伸手握住琼竹的手:“我没有发烧。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些事情。”
琼竹顺势坐在罗顷身边:“你想不明白什么事情?”
“我想不明白的是,母亲处置这件事,十分迅速,一点也不见慌乱,如同处置过许多次一样,于是我想,是不是母亲曾经处置过无数次,只是我不晓得。”是这样吗?琼竹仔细想了想,的确王妃的动作迅速而镇定,比起来次妃简直就是慌乱的说不出任何话来,甚至还差点哭了。
似乎次妃的表现才更符合罗顷对后宅妇人的想象,可是,琼竹轻声提醒罗顷:“就算王妃处置过这许多次,哪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呢?琼竹的话问住了罗顷,罗顷看着琼竹:“是啊,那又怎样呢?琼竹,是不是,这整个王府之中,只有我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知道,母亲也好,娘也罢,她们什么都知道,所以她们才会……”
眼看着罗顷又要钻牛角尖了,琼竹握住他的手:“那你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呢?昨日是次妃,今日又是王妃,那也许有一天,你发现王爷也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你是不是更会失望?”
琼竹的话再次让罗顷无言可对,琼竹轻声道:“你从没经受过风雨,什么事都有人把你处置的妥妥当当的,再说你还没满二十,也许就是如此,才让王爷王妃什么都不告诉你,如果告诉了你,你说不定会胡思乱想,甚至会走入牛角尖,觉得天下再没有可相信之人。”
“那我还会相信你。”罗顷反握住琼竹的手,琼竹看着罗顷,知道罗顷此刻说的是真的,他会相信自己,他会和自己携手,面对王府的一切风波。一种感激在琼竹心中升起,接着琼竹缓缓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何不亲自去问问王妃,不要自己一个人在这胡思乱想,岂不更好。”
为什么自己没想过去问王妃呢?罗顷松开握住琼竹的手,靠在榻上沉思起来,琼竹坐在他身边:“你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世子,我曾问过我的母亲,虽然得到的答案让我很伤心,可我从此之后就明白了,这个天下,所能靠的,唯有……”
罗顷不等琼竹说完话,就坐起身握住琼竹的手,又快又急地道:“不许再说下去,不许再说你唯有你自己,你还有我,我还有你,若你不肯要我了,我的日子该怎么过?”
琼竹没想到罗顷会这样激动,先是错愕,接着琼竹就笑了:“是啊,我有了你,你有了我,我们彼此依靠,我们一起面对,那你还有什么不敢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