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的矮树丛里走出个中年汉子,黑瘦脸膛,中等身材,穿着件白粗布单褂黑粗布裤,腰间系着条褪了色的红腰带,地道的本地村民打扮,长相也很平常,不丑不俊,两眼狭长,打眼看上去,就是哪个村上的汉子,出来砍柴或是放牛。
汉子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冲着一群孩儿们点头,又看着只有李茹这么一个大人,就对李茹打着招呼,“大嫂,洗衣裳呢?”
这人说的是沁城话,可沁城多山,地形多变化,有的时候村和村的口音都不一样,比如说,最挨近河东那边的东平村人,有好些词都是河东腔,因此不用看人,一张嘴,大家就知道是东平村的来了。
从这人的口音上,就能听出来,他少说也是几十里地外头的。
“嗯。”
李茹虚应了一声,警戒地看着这汉子。
又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身边的孩儿们,近十来个孩子,似乎也都没有认识这汉子的。
这汉子背着个麻袋,麻袋里头看着似乎有个十来斤的东西,有点像是走亲戚的。
女孩们都往李茹的背后退了几步,男孩们却胆大,都盯着汉子看。
个头最高的大柱还壮着胆问了一句。
“这位大叔,你是哪个村的?要去哪儿?”
那汉子倒很和气,眯着眼笑了笑,“我是大南庄的,去河东文县走亲戚回来,你们是哪个村的?”
大南庄这个地方显然离得谷堆村太远,九个孩儿听了都摸不着头脑,倒是李茹知道大南庄。
大南庄是沁城郊区的,在现代的时候,沁城城区一再扩大,大南庄就快挨到边了,那是个大村,发展的也快,光大工厂就开了两个……不过那是现代,百年前是什么样李茹就不清楚了。
李茹心中一动就忍不住发问。
“大南庄?那不是离城里近?”
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现在蝗灾还没发生,粮食还没到特别短缺的时候,土匪们应该不至于为了几个小村子的存粮还派个先锋来,再说这人给李茹的感觉倒不像土匪。
“是来,离县城有个十五里地。”
汉子站住了脚,脸上带笑着回答。
“你们村旱么?”
“比这边还旱!”
汉子说着,脸色就有些沉重。
“都是平地,没山没树,全靠井水,今年一颗粮食都没啦!”
李茹和几个孩子都是一脸惊讶。
“那你们村都吃甚?”
“进城做短工,去亲戚家借粮,地里刨野菜,卖房卖地卖孩儿……”
汉子说得平淡,可平淡里头透着化不开的苦汁子。
孩儿们都互相看看,说不出话来。
家里大人都说外头的人日子过得还不胜咱,他们还不信,没想到都是真的!
“能进城做活儿也行啊。”
李茹干巴巴地劝了一句,没想到汉子更是苦笑一声,“都是进城卖苦力的,哪里卖得上价,挣的饿不死就罢了,离得城近有甚好处来,征民夫交粮税哪能跑得了,还不如你们山里头,那帮刮皮不常来。”
这李茹倒是知道,不是有句话说,苛政猛于虎么!
当初几个村的老祖先为甚选了这么个交通不遍的大山沟,多半也是为了少受些官府酷吏的盘剥呗。
“才我路过听了一耳朵,大嫂刚才说,那蝗虫能吃?还能用火燎?大嫂能不能跟我说说?我才从河东过来,听说河东有些地方闹开蝗灾了,备不齐甚时候就飞到了咱河西呢。”
这话一出,李茹就多看了他几眼。
这倒是个明白人!
甭管他是不是他说的身份,路过这处河坡是为了啥,只要能让这治蝗,吃蝗的办法尽可能地传开,能让沁城在大灾祸里多活下些人口,李茹自然是乐意的,要不,她一个现代人穿越回自家老祖宗身上是为了啥?总不能就是为了体验一遍末日般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