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让你来富哥也去帮忙……”
段家媳妇一开始也担心万一那谷堆村的人听说了南岭这儿的地不旱,都跟着一窝蜂过来可咋办?不过转念一想,南岭这儿听着是比外头稍好点,可也好的有限,李梅和李栓柱那是早年在这儿坐过才知道地方,那旁人,怕是连路都不认得,再者抛家舍业的到这儿来开荒地?听着就不算话。
只要不是一窝蜂乱糟糟的人来,段家媳妇就不怕,倒是她一家三口孤零零地住在这儿,平时两口子吵了架,真是连个劝架的都没有,更不用说婚丧嫁娶大家伙聚在一起的热闹了。
因此段家媳妇就很乐意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干亲。
面条说话间就做好了,面是白面掺着豆面和玉米面,卤是鸡蛋炒青菜,闻起来香喷喷的,李茹他们大的小的,虽然在路上也有干粮吃,哪有正经热饭来得香,更何况还有鸡蛋!
去年天旱,家家户户没余粮,村里各家人养的鸡就杀了一半,今年又旱,余下的鸡就又杀了一大半,如今整个谷堆村的鸡加起来都没有三五只,小兰绵花和小占三个少说有一年都没闻过鸡蛋香味了,这会一见面条碗上堆得冒尖的鸡蛋,眼睛都闪闪发亮,只不过当着长辈的面儿,都没敢露出一脸馋相来。
等一人分到手一大碗后,三个小的都闷头大口大口的吃,连头都不舍得抬,那个风卷残云的架势,看得李茹都有些心酸。
这样的饭要是放在现代,那都是最便宜的,这么大的少男少女,哪家不是大鱼大肉都吃得腻了,李茹十来岁的时候,家里条件都好了,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有一段时间还营养过剩体重超标了呢!可放在这会儿,也就是好几年不见面的远客,主家又热情才能这么招待。
有白面有鸡蛋的,当真是待客的客饭。
段家便宜干哥嫂这般招待,李茹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瞅着吃饭间,段来富和腊花陪着说话的工夫,李茹想了想,这才开口。
“来富哥,腊花嫂,这眼看着旱了快两年,俺村的地都不打粮,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都是吃糠菜……”
段来富和腊花互相对了一眼,都有点纳闷。
咦?这干妹是想来借粮?
李栓柱也愣愣地,不知道他姐好好的怎么说开这个。
“咱住在山里的人家还能挖个野菜,打个野物,填个嘴,那外头的人,日子可不更难过。”
段来富小心地点了点头,“啊?啊,是呢。”
“听老人们说,到这时候,这世道就不太平,好些人就专门干犯王法的事……哥嫂你们这段时间可要操心些啊,能不出去就不要出,等天好了,外头太平了,咱再往外头去也不迟。”
栓柱这才明白他二姐的意思,也跟着点头,“对,对,是呢,这会外头不太平。”
吃了人家这顿待客的饭,也该提醒老段家一声,别这两口子在山里头独门独户的甚不知道,就傻乎乎地去了外村,让人抢了可怎么着?
段来富和腊花一听不是要借粮的,心里先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提了口气。
“啊?这可怎么呢,春上你来富哥回老村那边,托人给蚕女说亲,说好了,等到了端午,就领着蚕女都回去相看呢……这可,咱去?不去?”
腊花两条稀疏的眉毛都愁得皱起来。
他们两口子原来是有一儿一女的,在河东老村那边活不下人,就来投奔老叔,老叔老两口都过了世,留下的房子地都是他们的,在这南岭上过日子倒也清静,可就是太清静了,遇到灾啊病啊都没门没路的,他家的大儿就是害了肚疼,疼了一夜准备第二天背到山外找郎中看看,结果第二天才背到半路就没了气……那真是跟天塌下来一样!可没了儿哭是哭,日子还得过,转眼闺女也十七岁了,该寻婆家了,又做了难,这不是就想着嫁回河东老村那头么……
李茹的目光落在地上,想了想又劝,“好女不愁嫁,十七岁也不算大,这会正是年成不好,就相中了也没法办喜事,闺女在家还能吃顿饱饭,去了婆家谁知道是啥光景呢?”
俗话说,宁拆庙不毁亲,她劝着段家两口不要出山去给闺女相亲,当然是有原因的。
她可是记得当初姥姥说起南岭这个危险又神秘的地方的时候,说那会这南岭上就只有太姥姥一家人。
小李茹就问,“原来南岭上没有人住啊?”
“有,有一户来着,那家人跟你太姥姥还沾点亲呢。”
“那那家人哪去了?”
“不知道,摸约是搬走了,要不就是碰上了土匪……后来也没听说过。”
没见着这家人的时候,李茹感受还不深,等坐在他家的堂屋里,端着饭碗跟这家人说话谈天,因为预知了不好的结果,心里的不忍和难受就慢慢地放大了。
这乱世荒年,河东人好多都逃到了河西,太姥姥人都从谷堆村避到了南岭,这段家人能搬到什么地方去?
而南岭这种原始深山,连谷堆村的人,都只有少少的几个知道进去的,土匪们大多都是外来的,哪里就能摸到了南岭?要是摸到了南岭,太姥姥是怎么带着孩儿们活下来的?再说故事里也没说过太姥姥曾经碰见土匪啊?
若是段家人出门走亲戚遇到了不幸……因此段家人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么?
段来富和腊花都犹豫着拿不定主意,李茹给李栓柱使了个眼色,李栓柱哈哈一笑。
“咱蚕女这么俊的闺女,在哪还寻不下个婆家?要不等我回了村,在俺村上给蚕女看一个好岔儿?等下回来就跟你们好好说说。”
段家两口子又相互看看,段来富也笑了,“那当然好了,蚕女寻婆这事可就托给你这当舅舅的了……”
看这意思,估摸着短时间是不会出山了,李茹心里也松口气,希望这对山里夫妇能平安渡过这个大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