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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多雨,接连的祸事令老天不安,淅淅沥沥降下雨来,黄安文立在船头、程草堂撑伞在后,宽宽的河流和迷蒙的春雨也挡不住他的神气。他洋洋得意望向承平,看着他洇湿的衣冠、被泥水弄脏的靴袍,笑道:“江州忽然有些事需要本公子赶回去处理,本公子见国公和三公子事多、没有前去告别,三公子也不必相送了,如此狼狈,叫人瞧见也要笑话!嗷,对了,吴公子也在本公子船上,三公子回去没见到他也不必忧心,交给江州就好。”
吴传之闻言从船舱探了个头出来,向承平一拱手,又缩了回去。承平不肯就这么放他们离去,迎着雨追了几步,向船上吼道:“舒太妃,睿儿究竟为什么而死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他的一番心血白费!江胶难道真的会帮你?你又能得到什么!你就不能、让睿儿安心地去么!”
黄安文本想否认舒太妃在自己船上、并将承平好好奚落一番,可在他开口之前,舒太妃已从另一艘船上跳了出来,公主慌张地跟在舒太妃身后,雨落在舒太妃脸上,像是眼泪。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提大殿下!他是被你害死的!你害死了陛下唯一的儿子!你们答应了我会保全他的!你们答应的!”
承平恨道:“他本来可以平安长大,是你们的野心害死了他!他的葬礼都还没有办!你真的关心他为什么不留下来!”
“留下来?”舒太妃冷笑,“留下来步大殿下的后尘?李承平,你以为你自己很善良、很仁慈、很了不起是不是?你错了!你是伪君子、是反贼逆臣!你是窃国大盗、反复小人!你枉读圣贤书!这天下本就是李唐宗室的,是你谋朝篡位!你故意养废大殿下、引诱他自戕而亡,这些都是你的阴谋!你比公孙氏还要卑鄙无耻!可我不会让你得逞,我一定会完成陛下遗愿、重振李唐!”
“那熹儿呢!他一直将你当姐姐,你却背叛了他!”
舒太妃垂下眼:“大君对我恩义深重,是我欠他的,可我的一切都属于陛下……你就叫他当我死了吧……”
眼看船越行越远、承平不再多言,伸手向护卫要来弓箭,张弓直指舒太妃。黄安文连忙让护卫护公主和舒太妃回舱,舒太妃却挺身而立、闭上了眼。她从不怕死,公主和国玺都已在江州掌控,就算她死在这里,李唐仍有希望。
承平抵着箭瞄准舒太妃,雨越来越大,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又想起同赵熹一起入京时被公孙宣仪和秦尉宁刁难、皇帝和舒太妃出面帮他们解围的情形。成大业必有牺牲,他不后悔,可他也并非冷漠无情。
承平恨舒太妃野心勃勃害死李睿、还要辜负李睿一片苦心,可赵熹与舒太妃情谊深厚、他也不能杀害太妃授人以柄。这仗迟早要打,公主和国玺会带来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但胜利终将属于自己。船越来越远,舒太妃的面容越来越模糊,承平慢慢收回箭,叹了口气。
“走吧,回去禀报国公。”
国公雷霆大怒,将承泰承平和魏平安狠狠训斥一顿,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下诏斥责江胶挟持太妃、公主,命沿途各地追捕。
第251章余波
李睿去后第二天,陶希仁见到承平。他本在清明那日便来到皇陵,同众臣一起侯在祭祀广场,谁知宫人匆匆赶来通知大祭取消,众臣相问也讳莫如深,只将国公心腹臣子叫走,其余人暂回行宫偏殿休息。
众人心中不安,江胶两州尤其惶惶,大家闹哄哄挤在殿中,连两州公子不见了踪影都没发现;陶希仁忧心忡忡,担心两位太妃暗中计划什么被国公发现,他怕李睿为二人牵连、可他自己身份微妙、强行闯宫反而叫国公疑虑加深,他只得央了相熟的护卫去寻承平,可也没有结果。直到入夜,宋容声疾步赶来,宣布了大殿下急病去世、公主舒太妃为江胶挟持南逃的消息。
李睿在京都时还好好的、这天气又不是寒冬酷暑,什么病能急要人命!其中必定有缘故!陶希仁立即就要去见李睿,被护卫以时辰已晚、不得觐见为由拦下,直到今早才通报承平。
不过一夜,陶希仁已满面沧桑,见到承平顾不得礼数、冲上前厉声质问:“大殿下、大殿下究竟怎么了!”
承平叫左右退下,望着陶希仁,缓缓开口:“旋风,你还记得么?睿儿的小狼,被黛君下药害死了……黛君和舒妃早就勾结了江胶、打算昨日出逃,睿儿不愿、却无法阻止……他是个好孩子,你教得很好……”
陶希仁怔怔道:“他、他难道是,自杀?”
“自缢而亡。”
陶希仁呆呆立在原地,忽地哀唳一声,一把揪住承平:“你说要保护他的!你分明可以护他周全!你答应了我的!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
承平闭上眼,并没有解释。陶希仁抓着承平质问指责、却没有得到答案,他松开承平衣襟,瘫坐在地:“是我,我不该遂你们的意、教大殿下仁恕,不该对他的散漫不闻不问,但凡他有一点私心、但凡他有一点不甘,今日也不会是如此情形!我当初若死了,大殿下就不会这样了,赵熹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陶希仁双手捂面,痛哭起来,承平仍立在原地,未动未言。
过了一会,陶希仁哭声渐息,承平这才道:“旧主你已辜负、亲朋也唯有一子,如今,只剩这天下百姓,你也要一并抛弃、成为彻头彻尾的懦夫么!”
陶希仁又气又委屈,悲声斥道:“李承平!当初我就是信了赵熹的鬼话才会走到今天这步!是你们引诱我彻彻底底背叛了陛下!你如今还想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