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大臣们府门紧闭,街上华灯也早早灭了,只有中军在街上巡逻的声响。
元煊踏出崔府的门,扫了一眼四下,“方才都听着了什么?记下来了?”
墙角下,默默闪出两道人影,越崇被兰沉锁了喉,张口说不出话。
元煊盯着兰沉的脸,看了一会儿,她知道侯官中肯定会有人跟着监视她,只是她没想到有人会帮着她,省却她接下来动手的功夫。
她依稀中从记忆中掰扯出来了一个人,诧异了一会,心绪起伏,“怎么会是你?”
她先前只当这个人有些面善,却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已有哪个东宫旧人是鲜卑兰氏的,直到这会儿见他死死勒住了越崇,侯官内部再多队伍不会对自已人下手,那么这人一定是她认识的。
“要杀了吗?”兰沉张了口。
元煊叹了一口气,“放了吧,事情又不是我和崔大人做的,只是想到了军户叛乱的事,去问问他的意见而已。”
越崇还在她手下,他不比贺从,不能进殿进谏,在太后那里没有挂名,元煊想杀他,轻而易举。
兰沉皱着眉头,“不永绝后患?”
越崇急了,“我倒没看出来你这头狼还咬自已人?”
元煊盯着想灭口的兰沉,无奈摇头,只能漏了些话,“永绝后患谁都可以说这句话,唯有你不能说。”
兰沉默然片刻,松了胳膊,看了一眼越崇,也没说道个歉。
“他是个痴的,你别和他计较。”元煊从手上脱下个金手钏扔了过去,“我替他给你赔不是。”
兰沉又咬着腮里的肉,到底没再说话。
越崇粗咧咧一笑,“得了,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远远跟在元煊身后,元煊看了一眼兰沉,又忍不住叹气,“明明都逃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冒险进宫,你这个身份……疯了吗?”
兰沉,是先帝外戚之子,他不姓兰,姓高。
先帝一死,外戚于灵堂伏诛,太后也没容得下高皇后,就算人出了家,还是听信国母当亡的传言,一杯鸩酒送入佛寺之中,高皇后也跟着去了。
高家彻底分崩离析,高兰沉亦饱受折磨,成了罪奴,被充入佛图户,在寺庙服役扫洒,受人欺凌,太后一心佛法,自然带元煊去过不少皇家寺庙,也是那时,身为太子的元煊撞上了他被欺凌的模样,因看不惯佛寺生污,出言呵斥了。
高兰沉记得他照常被欺凌的一日,却突然被草草放过,和尚嘴里嘀咕着,“别污了贵人的眼。”
他不知是什么贵人,他曾经家中也有许多贵人,不照样沦落成人家的脚下泥。
煊太子心善,很是看不惯拜高踩低欺辱奴仆的人,宫内人人都信佛,东宫的宦官常来进香,那宦官向太子说明出宫的去向,让元煊记起来了那桩寺庙欺凌之事。
宦官为着讨太子的好,点了高兰沉来伺候,赏了银,对外说是收了个干儿子。
元煊后面再没问过,想来是真得了那位中黄门的意,给脱了佛图户的户籍,成了寻常鲜卑编户。
后来东宫所有侍从都被处死,没承想外头的高兰沉居然活了下来。
元煊不知道他是怎么成了侯官的,她只是忍不住头疼,抬手按了按,“你怎么瞒得住。”
“殿下能瞒得住,我也瞒得住。”
兰沉轻声道,“我阿姐们都信错了人,一朝失势,夫家对她们都赶尽杀绝,个个死于非命,殿下也不是不知,臣斗胆,世间男子皆负心,污浊得很,很不可信。”
元煊只笑一笑,绝境养出来的,大多性子左了一些。
她连人都不信,更不可能信男人。
这世上连自已有时都能欺骗自已,更何况是另一个人。
兰沉见元煊没说话,只当她还记着穆侍中,片刻方道,“我没说谎,那人真的只招了穆望。”
元煊点头,“知道了。”
她不意外,咬穆望是有理由的,这背后的人应当对鲜卑勋贵也不满。